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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3)(1 / 2)

('两周的课放别人身上很难捱,但在裘榆看来就不尽然。如今没几天要迎来寒假,他还意犹未尽。上课的日子他和袁木待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的三分之二,放假一定会少些。

不过也不是不期待寒假。裘榆想和袁木一起过年,凌晨十二点两个人在天台放烟花。

因为马上要放假,班长在课间催收志愿表。

举着小蜜蜂喊了几遍,袁木才回神,报上自己的名字,并说他会尽快交上。

班长好说话:没事,还有好几个也没交呢,你们在放假前给我就行了。

袁木,你怎么还没交!黄晨遇见他举手了。

袁木放下手,趴桌上不想搭理,但感觉到裘榆也在看他。

在家,总忘记带。袁木说。

你最近怎么都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无精打采的啊?进了前十不值得你喜出望外欢欣鼓舞普天同庆吗?黄晨遇为袁木的状态担忧。

王成星:你这,境界就低了,人家这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靠,别学我拽成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你有吗?你那不是四字词语吗?

黄晨遇懒得和他吵,以袁木听不见的音量对裘榆说:是不喜了,但很像在悲啊。

连黄晨遇这种神经比桶粗的都看出来了。

裘榆说:管好你自己。

晚自习回到家,许益清照例打了三个鸡蛋等他。

裘榆放下包投降:今天真的吃不下了。

许益清妥协:那我和禧妹帮你分担,你吃一个。

行,最后一个。

许益清又添两个碗,送一碗去裘禧房间,出来后和裘榆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聊起择校的事情。许益清不知道志愿表的存在,因为裘榆是自己签的字。

我选哪个学校,你有什么建议吗?

许益清摇头:我只是问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没,我不左右你。她说,你们长大了,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纵然知道这几年许益清变化很大,从她口中得到我不左右你几个字,裘榆还是有些想笑,也有些不信任。

真的?

真的。看到你方姨家那形势,我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

她家。什么形势?

方琼家的袁木已经为志愿学校的事和他妈斗了半个多月,两人都油盐不进互不退让,几乎要断绝母子关系。

不过也怪,袁木一向是个乖乖,现在就非要去读北京那个......什么学校我忘记了,你方姨对他一丁点好脸色没有,他好像也不在意,把方琼气得够呛。许益清说,我劝他妈不要太偏执,劝不听。你和袁木同龄又同班,适当和他交流一下想法,也劝劝他。毕竟是儿子和妈......

没听完,咬一半的鸡蛋掉回汤里,裘榆推开桌子拔腿跑出家门。

哎这么晚了你哪里去啊?

劝劝他,的确得劝劝他。

袁木不会不在意,他可太他妈地在意了。方琼不懂他,最懂他的是老子。裘榆飞奔下楼。

袁木是被裘榆敲门叫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你在这儿袁木惊后是怕,惴惴不安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裘榆喘着,突然想起来,有事要跟你说。

袁木关上门:那我们去楼下说。

就在这里。没几句。

好。

袁木,你有事解决不了你要和我说。

袁木想,他是今天把黄晨遇的话记在心上了。

他的声音有笑意:我没事,有的话会跟你说的。

裘榆伸手摸他的脸,摸他嘴角的弧度。背着光,他看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好,我知道。有的话你告诉我。我陪你。到时候就算,就算解决不了,想一下我,有我陪你,你也别太轻易放弃,好不好?

袁木呼吸一窒,微偏了一下头,躲开裘榆覆在他脸上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刚好以此角度轻轻又紧紧地抱住裘榆,手心摸了摸他的后颈,小声说:你的头发怎么长这么快啊,又该剪了。

第46章

袁木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生来是一只小鹿。

第二天他在上学路上讲给裘榆听,裘榆不解,小鹿挺可爱的,怎么成噩梦了。

袁木低着头缓慢地回忆:梦里总想跑,但跑不起来。可能因为我对操纵四蹄这个环节不熟练,永远是没蹦跶几步就摔了,一直到醒。

说完他还弯了一下腰,任双臂垂直落向地面,试图找回一点梦里拥有四蹄的感觉。

裘榆陪他定在路边,看着他评了句毫不相干的:你比鹿可爱。现在看来。

袁木侧头见他笑,想直起身抬脚踹人,裘榆有先见之明地在他蓄势时退后。袁木便不理了,径直往前走。被丢在后头的裘榆收敛揶揄的神色,郁郁的眉眼沉沉地凝着袁木的背影。

没过几秒,小跑两步追上了,顺势在袁木面前跳起来无实物表演空中扣篮,接着扭回上身,手腕一塌,手掌落在他的发顶,胡乱一顿揉。

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落地站稳后挨了一肘。

一群男孩大课间去超市买饮料,回教室时偶遇李学道,问过好,其中袁木被他单拎出来带到办公室。

李学道找了旁桌老师的椅子给袁木,叫他坐,看见他手握的瓶体表面在不停淌水,一阵牙酸:到底是小年轻,大冬天还从冰柜里挑?

袁木兜里没纸,也不好放桌上搞得四处湿淋淋,就杵在校服上擦干,说:冰冻的醒神。

李学道从他手中拿过瓶子放在桌角的毛巾上:蔡老师用来擦手的,他应该不会介意。

袁木应景地笑了笑,坐下了,等李学道开口说事。

李学道和他面对面,看了他一会儿,问出口:袁木同学,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

袁木一愣,睁圆眼睛,喉结几滚,笑得更大了:没有啊老师。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老师会替你保密,也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们每一个人的状态我都会关注,在我眼里你们的情绪和心理健康远远比成绩重要。李学道联想到袁木的期末成绩进步可观,引导道,是不是最近学习上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袁木不敢再看李学道的眼睛。手指上留有水迹,他划弄着,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吧。我很早就发现你在我的课堂上频频走神,之所以今天才找你,是想给你时间自己调整。但效果好像不明显。为什么这样,你找到原因了吗?

水珠溃散,极容易蒸发,袁木手上湿润的触觉已经不见了。他点头,并说:老师,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应该。

好吧,那老师也相信你。李学道强调,今天这个谈话目的不是指责或警醒,只是说可以为你提供一条解决问题的途径。马上放假了,高考也不远了,虽然老师之前很期待看到你全力以赴,但你也要注意自我调节,好吗?

我会的,谢谢老师。

好,去吧。李学道起身后又说,哦班长明后天请假就提前把志愿表给我了,他说就差你还有于绣溪没交,到时候你们直接放来办公室。他指了办公桌上的一小摞纸。

不过你怎么这么久还没交?是不是没考虑好?还没有心仪的院校吗?

袁木的汗瞬间从身体各处毛孔疯长出来,觉察到脚后跟都在发抖,他不得不屈腿跌回椅子。

在家要面对方琼,不在家要面对裘榆,终于独处时要面对自己。现在办公室里,还要面对李学道。四面八方竖满逼袁木填答案的白纸,窒息感袭来,也只是一秒,之后是精神虚软引起的强眩晕和大喘气。

李学道瞧出不对劲,赶紧来扶他: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木捂着胸口:没没,有点......低血糖。

离开时袁木朝李学道深深又久久地鞠了一躬。当他问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的那个刹那,袁木是很想流泪的。

袁木认为办公室那一幕算不上崩溃,顶多是在崖边徘徊时一次无关紧要的失足。滑倒,又踩塌一些沙石,但有惊无险,他重新爬起来继续徘徊,等待后天,看最终时刻自己对自己将做何审判。

但最终时刻比他想象中来得早了一些。

晚上回家是十一点半,客厅亮灯,方琼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很像在等他。

志愿表交了吗?她问。

方琼上一次和他讲话是十一天前的晚上,她当着袁木的面把他放在脏衣篮里的衣服挑出来抛去矮凳上,说:以后分开放吧。

没有。

我不会签字的。

我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你了。方琼在灯下远远地望着他,近也好远也好,只要你乐意,妈妈再舍不得,也不管了。

她走进卧室,取了东西又折回来,放了一个小方盒在袁木手里。

前段时间给你买的手表。给你手机,发现你老不爱用,我想着手表看时间比手机方便。方琼比袁木矮,如今埋着头也看不清她表情怎样,只听见一口悠长而颤颤的吸气,本来想期末考完试那天给你的。不过不重要,什么时候给都一样。是块好表,能陪你的时间很长。

妈......

方琼抬起头,举手想摸袁木的头发,够不着,转而去捏他的肩膀,笑:长大,真的是一转眼啊,总以为还是那丁点儿小孩儿。说完拍了拍他,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了。她苦苦地摇头。

今晚你好好睡一觉,妈也好好睡一觉。要去北京的话,必须得比以前辛苦很多啊,吃好,休息好,有缺的资料找妈要钱买。

方琼一步一步走回房间,缓缓合门。期间抬起胳膊,有揩泪的动作。

袁木扶着玄关柜,鞋单单换下一只,他抱表盒在怀里,全然呆了,纹丝不动地站着,站到整副身体毫无知觉。

某一刻,被空气中某样无形物重击,袁木疼得发抖,痛苦地蹲下了。眼一闭,昨晚的梦境浮上来。自己依旧是只跑不远的鹿子,被摔打,又被狠狠捕住,有声音讥笑他:网这东西吧,远了你看不着,试不到,得近了,身处其中了,你才知道它厉害。

方琼又赢了,她没输过。在梦里也是她赢,现实中一样的,他又被她的网捆住,动弹不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眶源源汩汩漫淌出泪,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掌蒙着眼。越流越停不下,越疼,越像即将就此死掉。怎么能疼到这个地步。袁木喉咙里破了一口气,呜呜地哭出声来了。细细的,沙哑的,一听就让人心碎的。

袁茶被吵醒,开门见这情形,奔过来跪下差点一同哭了。她被吓得不断叫她哥大名。这人像疯了,像失心丢魂的残体,潜意识以为得喊名字才能把他找回来。

袁木在袁茶逐渐失态的喊叫里渐渐止声,但依然控制不住抽泣。

开口却是冷静地:没事,别管我,睡吧。

袁茶真的哭了,使劲憋着,跟小猪哼一样:哥你怎么了啊?

他始终蒙着脸,不看她,也不让她看自己:没事儿。

袁茶看见掉在他脚边的表盒,激愤道:是不是妈妈反悔了?是不是?她明明说要答应、答应你去北京的,又反悔了是不是?

她自顾自地:哥,你别,别伤心。实在不行,我就去跟妈妈说我也要去北京,她肯定就同意你去了。你别为这个事哭了。

他静了一会儿,问:为什么啊?

袁茶也懵,但就是觉得她这样说一定能让方琼答应:不知道。我试试,你就,就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木双臂垂下来,看袁茶几眼,捂着肚子弯头,没什么力气地笑:行。你去吧。

袁茶也看袁木,看他满脸晶莹水,眼睛却红得骇人,像流的是血不是泪。

她转过头去向后望,妈妈的门没有动静。

隔日是阴天。冬季阴天比其余三季的雄浑,阴得吓人,像天死了,压下来要吞人。

袁木没和裘榆一起上学。他吊着一口气,怕见着人气就散了。

于绣溪意料之中也很早,袁木没和他客气寒暄,刚放书包就问:志愿表你填了吗?

没有。于绣溪有些怕和他讲话,又忍不住和他讲话,他最近日子总这样,我

于绣溪还想说,一向敏锐又敏感的袁木今日失灵:借我,复印之后还你。

哦哦,好。

后来裘榆没再在教室见过袁木,听李学道说是请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秋季学期匆匆结束,在学校的最后一顿饭也没能坐在一起吃。

第47章

袁木的志愿表在表面第一张,因他是最后交。

他将西南二字写得极重,大概是第一遍笔没水,描了第二遍。一横一竖都像粗壮的钢条,凿进裘榆的眼睛,看得他脑神经一阵抽痛。右下角方琼的签名极轻盈,迫不及待似的,最后一笔往里勾,字也叉腰,是炫耀。

办公室里有一位姓蔡的老师,教语文,他聊:你们班那个袁木,怎么只填了一个西政?按他的成绩那肯定亏大了!这还只是个拟填呢,这个娃志向太小了呀,梦都不敢做啊。

袁木这个人总让他痛。每每想起他,是微微的。被咬,被掐,被他在高潮时用平整的指甲嵌进皮肉,是尖锐的。裘榆早就习惯了。所以没真正预料过有这一天,袁木的本事这么大,让他痛得痛得都不痛了。

李学道不满,反驳:你说的志向孰大孰小,你如何给它定义呢?你的志向是牛逼的大学,孩子的志向是安逸的生活,不是一路的嘛!怎么论大小?

老李,你可以这样想,但你作为老师不能这么说给学生听的啊。

对,我不倡导,也不反对。李学道瞧了一眼旁边的裘榆,朝他走过去,脸还对着蔡畅正色,但你也应该学会接受并尊重不大多数的存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接受我接受,百分百尊重。

小裘,找到了你的没?吵赢一架,李学道神清气爽,才发现裘榆用拳头抵在胸口,脸色差劲。

他连忙扶他手臂,着急道:怎么了裘榆?不会吧,你也低血糖?

裘榆侧头看向老师,带歉意地笑了一下,眼神空洞,茫然地:不知道,这一片突然麻了。

他说着不碍事,从那一摞里翻翻找找,抽出了署自己名的志愿表,五指蜷屈,纸张坍缩成一团捏在手心。

你这是在干嘛?不是说要我给你分析分析院校吗?李学道瞠目结舌。

算了。有点丢脸。裘榆抡上书包走了,老师明年再见。

哎哎,你给我看有什么丢脸的,你别听蔡老师瞎扯淡啊!李学道还在他身后大声挽回,人却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有六行空格,他便填满六个学校,六个学校归属地无一不指向北京。和那人云淡风轻独填一个西政比,确实他妈的很丢脸啊。

下楼太急,踩空一梯,裘榆眼明手快单臂挂住护栏,还是难避免往下脱滑几级,最后狼狈地半躺在台阶上。他没有立马站起来,只沉静地坐了片刻,松开护栏去捂脚踝,额角和手臂在沉静中暴起青筋。胸口被扯醒,开始有一些痛了。

黄晨遇在校门口等人时远远看见裘榆走过来,他打招呼:你真不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班上一撮人早早约好放假当天一起吃饭唱k,碰上袁木请假,裘榆变卦。

不。

黄晨遇去迎裘榆,又跟着裘榆一道往校外走: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一起去玩玩呗,上次出来你和袁木提前撤了就没怎么玩。提起袁木,他说,刚才他们还说要拨电话问袁木能不能出呢。靠,这次期末考试全靠他整理的重难点能过个安心年,得请出来好好伺候一波。

裘榆笑了:那最该伺候伺候我。

黄晨遇也乐:嘿,趁人不在抢功?

那提纲他专门为我才做的,没我就没资料白让你们沾光。

黄晨遇耸圆五官瞧他的嚣张样,质疑真实性:耍我好玩哦?

袁木怕裘榆,别说见,连想也忌惮。

他背叛不对,或许是辜负和失信于人,但对,他背叛了他。无关裘榆怎么认为如何感受,袁木放弃了他的爱人,没有误会。

他怕裘榆知道,又怕裘榆不知道。这件事在六月会有结局。于是他怕裘榆早早知道,又怕裘榆迟迟不知道。如懦弱的樵夫面对将倒的树。

裘榆致电袁木,当袁木躺在床上,脑子里刚好演到裘榆鄙夷厌恶的目光投向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惶惑而英勇地接通,传来黄晨遇的声音。

袁木!你在忙什么?要不要出来吃晚饭?现在!

我吃过了。袁木说。

这个电话怎么是你打的,裘榆在你身边吗?袁木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并非既怕又怕,而是有点怕和最怕,他没什么事吧。

在啊,能有什么事?黄晨遇将身边的人上下打量一番,当玩笑话讲,就是我猜他刚才绝对摔了跤狠的,暂时是跛的,问他还不承认。哦对了,袁木,正儿八经问你个事。

袁木心跟着悬空:嗯。

裘榆告诉我说你做的那个重难点,原本是专门为他搞的,后来看我们可怜才分享出来,是不是真的啊?

袁木恨黄晨遇领他坐了第二回过山车,没有起伏地:这是值得正儿八经问的事吗。

黄晨遇:是啊。

是啊。袁木也说。

黄晨遇反应了很久:靠我不信,不要故意气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裘榆招招手,诺基亚到他手里。

裘榆说:在家吗。吃饭了没。我在学校。吃完的话半个小时之后去楼上吧,回来有事问你。

事物固有事物的名,只能被人认识,而不能被左右。你想擅自篡改某一物的名,那你需要付出无法与人交流的代价。小时候袁木还不知道天台被称作天台,用匮乏的词语向每一个描述:楼上。没人听得懂,除了裘榆。但他们长大太久了,像上辈子才用的楼上这个词。

明明是忐忑的,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讲出这两个字却又想笑。不过这种快乐很薄,轻轻一敲,不费什么力气就碎了。袁木挂断电话,胳膊搭在眼处仰躺去床上。

袁木没有听话地等半个小时,他将浓的忐忑和淡的快乐消化掉只花十分钟,洗把脸趿拉着棉拖就去了。

天台上可做的事挺多的,袁木首先清理墙角搁浅的纸船。暴雨后天台通常有积水,裘榆碰上闲且下雨的天会来这里放船。折一只一个愿望,漂得远活得久则大概率实现。

丢进橡胶桶前袁木先拆开看,五只纸船有四只是空白。他一面以为裘榆不屑玩这种幼稚的许愿游戏了,一面坚持不漏不缺拆完最后一个,纸上出现浸水又被风干的字迹:期末成绩单上的名字离袁木近一点吧。

裘榆到时,见袁木蹲在墙边给长得很好的向日葵浇水。天已经黑了,他攥着银色手电筒,看背影就很有勤勤恳恳和贤良的味道。听到来人的动静,光柱横扫过来,避开裘榆的眼睛给裘榆光亮。

过来吧,还有一株。袁木说。

裘榆心头忽地涌来一股热,就这样自己烘烤着自己朝他走去,接过水壶,与他并排蹲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腹部硌到那团纸,裘榆伸手从兜里掏出来交给袁木。浇第四株的动作专注,显得话语变漫不经心:这是我的。我也看到了你的。

第48章

那张表格被轻柔地剥开、舒展,举在眼前。

袁木耐心地一笔一划看一字一句读,心里想,志愿表上的字迹和小船上的毫无差别,尾巴后面顿的圆点儿也一样,可是连这皱皱巴巴的委屈样儿都复刻了是怎么做到的啊?

他有一刹那昏了头,觉得揉烂的纸好像条艰难的荆棘路,一个一个坚毅的字呢,是裘榆不声不响迈向他的步。就这样望着,右眼猝然掉出一颗泪,脸边擦过一线温热才惊觉是哭,拿电筒的那只手旋即抵近鼻梁,水被指关节无声无息地抿得匿迹了。

直到放下水壶,裘榆没等来他任何一句话。于是把志愿表接过手来,学他看的姿势,也学他沉默,之后两手轻轻地前后一错,纸被撕掉了。

方姨做了什么让你选了西政,可以跟我讲讲吗,让我也学一学。撕碎、叠起来、再撕碎,裘榆在做这些的间隙发问。

夜是柔韧且包容的,但这个声音也一定有刮伤它。

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跟你说。袁木喃喃地,幸好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骗李学道说想请他给我讲讲志愿的事,他带我到办公室你的就在第一张,都省了我去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故意去的?

我故意去的。

像被当头泼了一瓢冰水,袁木的脑子蓦地清明,正要将那些草蛇灰线拎起来看个明白,裘榆却在说了:那天晚上我去你家找你,你以为我叫你不要放弃什么?我。我想讲但不敢讲的是,袁木,你多想想我,别太轻易放弃我。所以看到结果是西政,其实对我来说也不是太难接受。我做过心理准备。虽然很......只是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一直一直,原来他全部的犹疑与软弱都没藏好过,都赤裸裸暴露在他眼下。袁木忽然把灯摁灭,眼前是幅巨大的黑色幕布,他问:那你那天晚上,又为什么不敢跟我讲。

不敢讲,怕你真的走投无路。方琼不会退步,我退,我做你的路。裘榆将那叠碎纸不均匀地分作两堆,左手一大捧,便一大捧投进橡胶桶,他说,我知道的,在你心里,妈妈占这么多。

裘榆。

嗯?

不要太讨厌我。

有一秒恨过你。

没有讨厌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

我做错了事,应该恨的。没有讨厌就很好了。

错事。裘榆转头看袁木,嘴角一弯,像说笑,哪一件?能改吗?

如预想中的没有得到答案,裘榆松开指尖,看右手剩的两张碎片飘去桶里。他说:没有错。不能改的话怎么可以定义成错呢?何况,北京不那么好,没好到非去不可的地步。袁木,你要选西政,我就和你一起去西政。

听毕,袁木周身的寒毛竖了起来。

仿佛灶边昏昏欲睡的人被火燎得痛了,萎靡整晚的袁木一改之前听之任之随便其宰割的样子,蹿身站直,俯视他:裘榆,你在说什么?清醒不清醒?

裘榆也缓缓站起,略高于他,却不想用这高威压他,定定地看着袁木,温和地:我清醒。

躲开对视,袁木恨恨地踱了几步,深吸一口气,手指向北:往前,光明大道。又指向脚下,这儿,臭水沟。你清醒?

你在这儿。

袁木的手臂垂落,无力地拍在腿侧,仰头看他:是啊。所以要你走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裘榆拽下肩上的包,从里面翻扯出厚厚一本教科书,使劲抖落一张成绩单,捡起来拍在袁木眼前,戳着序号20对应的裘榆二字: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在这里。

蹲身帮他捡起被丢在地上的书和包,放去他怀里,袁木说:你本来就该在这里。往后会更向上,会遇到无数个我。

袁木!裘榆猛地朝他凑近一步,被他伸臂挡住了。

袁木埋下头,另一手半掩着脸,肩缩得窄极了,声音像潜在瓮中:你真的不能待在这儿,求你了,别说这样的话,裘榆。别害你自己,也别害我。

裘榆忍不住要抬手抱他。最疼也最怕的是喜欢的人在自己眼前袒露脆弱,遑论他是爱。心脏软成滩烂泥的时刻,他所爱的不负他所望袁木再抬眉看裘榆,眼神如刀如剑,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是想知道我做错哪一件吗?周五那天早上,答应你去北京,是我唯一后悔的事。答应你之前我从没动过这个念头,答应你之后怎么努力也想象不出和你在北京上大学的情形,甚至答应你的当时,都在想,如果再不对你说好,在场的老师同学就该催了。

裘榆的手臂滞在半空,在袁木看不见的角落悄然收回去。

那你是说,根本没真正想过要和我一起去北京,答应是因为无话可说,所以拿个好字来敷衍我、骗我。

是。

裘榆很久很久没有出声,他们离得很近,气息全数打在彼此脸上。他看着袁木的眼睛,方才的刀剑渐渐颓软,刺向裘榆的同时似乎首先捅伤了他自己。最终裘榆还是重新抬手,倾身倒向他,紧紧搂住,有股无可奈何的绝望,贴着他的颈边唤他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木。

嗯。

开始有一点讨厌你了。

可以的,随你意吧,现在不重要了。

你也清楚这儿是不能待的地啊?那为什么偏偏宁愿烂在这个地方也要听她的话?不就是想要爱吗,不就是要人爱你吗?你冲她去要你能得到几分啊?

袁木在他怀里剧烈挣扎。

裘榆箍得更用力:其实你该来找的人是我,袁木。这件才是你做得最离谱、最该说后悔的错事。

袁木不动了。

两个人都静下来,剩两副躯体的胸腹在起伏。

历来是你比我更容易看破我。不过你说什么也不重要了,只要别再讲因为我要留在重庆一类的话捆我吓我。也别做,不然一辈子恨你。袁木声音虚弱,不抱希望地推一下,竟真的脱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呢?裘榆没头没脑地问道。

抬眸看才发现裘榆不知道何时已经淌过泪了,脸颊有蜿蜒的水迹,眼眶盈满了新一轮,要坠了。

怎么办呢。

袁木猜自己在他眼中是模糊的影,也因的确不受控,放心大胆地蹙眉抿嘴露出欲哭的苦表情。

一个吐息间平复,袁木伸指腹替他擦干闪光的晶莹,平静地建议:如果实在很难过,也实在是讨厌的话,不要再一起吃饭,不要再一路回家,非必要也不要再说话了吧。

由袁木三个不要而突然让裘榆的脑海冒出很多个夜晚,从夏走到冬,从穿着短袖为想许愿的他以烧红的烟头作流星,走到特意挑件绒毛外套为方便摩托车后座的他暖手。

但他同意他,好。

袁木点点头,像是交涉的任务彻底完结,干脆地转身要走了。

这些向日葵裘榆盯着他徐徐又从容的背影开口,顺利牵住他不留情的脚步,我不送你了,你还我吧,好不好?

可能是因为这次裘榆只问一遍了,也或许是没有其余在场人不必担心被催促了,不远处,袁木呆滞地站定,迟迟不见他的回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裘榆便先其一步离开,流畅地路过他。倒是在天台那扇门前停了一下,提起手边的石头砸两下毁了曾经亲手钉的锁。两下沉闷的咚咚之后是一下清脆的啪,钥匙被裘榆从包里勾出来丢去门后。

再不存在楼上了。

下楼的脚步声渐远,然后消失。

那天袁木的运气不错,夜尽迎来昼,在重庆的冬天也遇到了日出。倒霉的是凌晨的天台冷得要命,新生的太阳像颗坏掉的糖。

第49章

除夕过的是夕,白天则少些年节的氛围。

方琼大清早便钉在厨房,陀螺似的转到中午。期间袁木和袁茶也没能偷闲,在方琼的吩咐下擦桌、拖地、洗杯、刷鞋、贴对联、扫帚绑抹布去捅角落的蛛网。起先袁高鹏也跟着他们在干,没注意什么时候就失踪不见人影了,临近饭点,去楼下扛米扛油的任务落到袁木头上。

楼道里遇到裘禧,袁木还在踌躇怎样开口,她先兴高采烈地问好:袁木哥,你要去哪儿啊?

家里要囤点米油。你来这边做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裘禧晃晃手中的保鲜袋:去你家啊!我妈在刘姨那儿杀了几只鸡,送你们一只。都处理干净了,我妈说让方姨直接塞锅里炖就行。

袁木道着谢折返脚步,朝她伸手要帮她提上楼。裘禧噔噔几步往上躲开,说:没事没事袁木哥,我来就行,你要买什么快去买吧,可能还会遇到我哥呢,我妈使唤我和我哥跑腿,他选超市,我选小茶!

袁高鹏是溜到路边了,和一条街上的几个叔叔围坐玩扑克牌,腿边两个柴火正燃的小炉子,边上烤着一圈土豆。袁木远远看见,想绕开,却被其中钱进的爸抬眼逮住。

袁木的名字在街面被高喊出声时,和大家一起望去的,还有站在陆倚云店前的裘榆。避了第一次,结果又在这里遇见,说明避大概率是不可行,他也就认栽认命地转头去看了。

那天过后,裘榆不再去自家阳台,走在路上却有意无意抬头,头顶那扇小窗通常是蒙帘,曾经秋天里窗台上用来插金桂的玻璃瓶也不知所踪。

在袁木即将看过来的前一秒,裘榆睫毛一颤,瞥开了目光。结束这些天的第一眼。

手里的烟盒拍去桌面,裘榆对陆倚云说:一盒换成一条吧。

陆倚云说:轻,轻,玻璃制的经不住你这么毁。没动,问正经的,怎么呢?一条算下来和单买价格一样的,可不存在多买优惠。

我知道。懒得老是跑上跑下了。余光里的人影渐渐走近,话还在说,那个人已经立在身边,不然今天遇这个明天遇那个,看着心烦。

袁木默默听着,等裘榆讲完了,才说:云哥,一袋米四桶油,我妈说牌子你知道。

首先听到我妈二字,裘榆想冷笑,忍住了。接着在他越过自己递钱时闻见他身上换回了久违又熟悉的青柠味,裘榆心里又什么都没想了,只几乎把面前的纸币盯出洞,竭力僵着脖子不去觍脸质问:倒成你厌我烦我到这种地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光打在浅青的玻璃面,模糊地映射出袁木一张脸,他眼睛朝店内,神情淡然,不哀不愁也不故作冷漠。比之,他更决绝,也更体面。他旁的裘榆不再是裘榆,而成街头万千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裘榆很浅地揪一下眉,垂下眼皮不看那面玻璃了,头偏向没有袁木的另一边。

陆倚云先把裘榆要的酱醋烟茶打包,然后找零,从袁木递来的一沓钱里抽出两张五元,钱货都摆去裘榆眼前。

陌生人?他不如他。他做不到。

裘榆两指把纸币推回原位:不要这个。换一张。

你陆倚云叹气,拉开抽屉补去一张十元,今天怎么这么挑呢。

裘榆没回答,钱丢塑料袋里,拢了拢袋口,手指勾上转身走人。

陆倚云开始备袁木要的东西,小声问道:你们两个吵架了?

人离开了袁木才挪眼珠瞧他背影,不知不觉就目送其走进楼道。

不是吵架。绝交。

陆倚云闻言大笑:我说,他已经够幼稚了,你怎么也多大了,还玩绝交这套。确定油要四桶吗?你几只手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木扭回头,正视陆倚云:永远断绝交往又不是小孩子发明的专利。只是小孩会下决心摊开讲,大人是暗悄悄的,不认真的,执行不彻底的。他又说,我跑两趟吧。

等会儿找个推车给你。现在年轻人的关系还真是,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你们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永远断绝交往啊?

袁木回想刚才裘榆的所作所为,说:也不难。

陆倚云略略思考,赞同他:嗯对。我跑到这儿来,也是因为跟人绝交。确实不难,时间一晃就没。绝交好,绝交快乐,绝交之后不用再忧虑光阴似箭人生苦短。

跑到这儿来的意思是在这条街做了个商居两用的小超市,袁木说:哦,大人也彻底。

陆倚云说:当时算小孩。说完心虚,加了个吧,又接着笃定道,不过我看你们很危险。

什么?

陆倚云将推车的把手转去袁木手边,直起腰讲:无论任何关系,分离、没有爱、交集消失,这些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走向和普遍结局。但诶你刚才说的那个嗯,但你们太认真了。

最后袁木只搬了一趟。推车只能到楼梯口,他往左肩置放一袋米,稳稳地半蹲下去,每手抓起两桶油,咬牙一气爬了二楼。起初没感觉,以为尚在能力范围内,靠门喘几口气累劲就算过了,但坐上年夜饭的饭桌才发现手臂肌肉乏软,抬起来端碗拿筷都发抖,夹菜得蓄力。

他便只吃自己跟前的一盘。

方琼把两个肉菜换到袁木面前:别光吃凉拌丝啊,赶紧夹肉去碗里。你今天胃口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木摇头:没有啊。

方琼伸手来撸他头发摸他额头:大过年的,怎么这么没精神呢。

以前方琼从不这样对袁木,导致他今天才有机会知道原来自己排斥和妈妈有这类亲密接触。血缘血亲竟然不讲理地成为障碍。他歪头闪开后低下去大口扒饭:没事儿。

此时对面六楼有人大声说话,是钱进的声音:裘榆,一会儿去买炮放烟花怎么样!早点吃饭等我通知!

米饭吞不下去。脑袋总浑浑噩噩,嗓子眼儿总隐隐作呕,还以为这些病灶是莫名的,乍听见裘榆的名字才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老在想他、老在想他。干呕的欲望强烈,生生忍得两泡眼泪兜在眼眶,挣了几个来回,没等到窗外的回答,袁木才不慌不忙起身去了卫生间。

呕完之后查明不关胃的事,纯粹是喉咙眼儿的原因,袁木简单漱过口出去就只喝汤。

袁家的晚饭吃得很早,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时天刚黑,春晚刚上第一个节目,整条街也刚热闹起来。家家都为除夕夜点燃鞭炮,陆陆续续一通乱炸,光用耳朵听像一条七歪八扭的蛇,这儿咬一口那儿吐一下信子。

方琼和袁高鹏相继出门,去麻将桌和牌摊上凑人头,穿鞋时嘱咐兄妹两个:收拾干净了你们也出去玩儿,消消食。锁门就行啊,不用关灯。

袁茶陪袁木洗完锅碗,呆呆地看了会儿春晚就坐不住,奔喧闹的街面去了。家里一下空了不少,袁木放松地瘫在客厅沙发,躺半晌觉得吵,摸到手边的电视遥控器摁了待机键。房子霎时静了,剩头顶大灯管依旧开着。寂静难得亮堂堂。

在亮堂堂的寂静里,袁木想早晨那口混了血的牙膏沫,想昨晚去抗战年代杀人的梦,想方才厨房里手软打碎了两只碗,想天气阴冷满心以为今天会下雪却没有。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倒要成为禁忌的秘密了。到这里,袁木看见深深潜伏在它们底下的裘榆。

对面楼顶一阵惊呼,接着是一颗烟花爆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辨音是钱进率领一帮人上了天台。

他原本步朝开放式阳台,转念去了自己的房间。

紧闭的窗帘拉开一截,袁木仰头望见站在人群边缘的裘榆,裘榆仰头望绽放的烟火。所有人或笑闹跑跳,或手持一根瞄准天空当炮手,他什么也不做,只目不转睛地望着。

如果是你碰我,我不会躲。

贪是大多数人的劣根性,袁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大多数。不知耻的念头在脑海闪过,他也不禁问,是不是没能攥在手里的才永远是想要的。

第50章那就不爱他

十八分之十,也就是九分之五,裘榆一半多人生里的全部目光都奉献给他。所以当他离开,他的目光也就随之失去了着落点。

怎么办呢。

裘榆手掌垫脑后横躺在床上,盯着铺贴黑色卡纸的那面墙,几度陷入空茫茫的无措。他已经以此姿势平和且清醒地度过四个小时,离新学期开学报到只剩另一段四小时。

那就不爱他。嗯、那就不爱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矮柜上圆盘时钟的声音渐渐庞大膨胀,秒针开始跨一步响一遍咒语。裘榆忍不及一格分针,翻身起床,抓过枕边的外套囫囵穿上后走出卧室,蹑手蹑脚地去了久不光顾的阳台。反正夜深人静。

以前见识过冬天的凌晨,黑沉下来真能伸手不见五指,裘榆在短短几步间担忧着袁木的小窗会被融进暗夜,但没有,这个人居然还明着灯。

现在他的窗帘反而是大开了细想合理,半夜的话,再没有避人的需求。

袁木在书桌前坐得不端正,执笔半趴着,穿的那套深蓝色睡衣,外面披件裘榆没见过的夹克。这时忽觉一条街也很远,描完轮廓想要细细瞧脸,却不清晰,也看不出他是冷是不冷,是高兴是不高兴。

视野里只望见偌大的夜剩他那一盏孤灯浮着,周围都是死物,柔光被移动的笔身搅活了才流淌起来。其中也有不动的,几线忠诚地伏在他发丝间鼻梁上。

第一次站在这个阳台上窥望袁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犹记那时心底存在一股淡淡的羞,因为自视之后觉得蠢、不光彩。

如今找不回来那份羞耻感了,已经完全忽略自我不就是什么多余的也视不到,只知道全心全意地想,面前这个旧房间怎么像座落寞的岛。又想,忘记在两个人尚能一来一回说话的时候认真问他: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快乐更多?

开学日,黄晨遇天不亮就爬出被窝,把他妈感动得汤面里多卧了两个荷包蛋,也没想过他是为了早点儿进学校借鉴其他同学的答案补假期作业。

操场半路遇到裘榆,以为是同道中人,黄晨遇上前去寒暄,将此项目讲出竞赛感:你卷子还差多少张没做?妈的我攒了整整一个假期的文综简答题。

裘榆实在不想和他同步调,走快了些:不要说得好像假期很长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不长。哎怎么都开学了你还惦记这事呢,多想想高考完有三个月,亏不了。黄晨遇跟在裘榆身边小跑,进教室前多问一嘴,诶袁木怎么没和你一起?

裘榆甩开黄晨遇的胳膊:问他呗。问我有用?

黄晨遇落后嘀咕:靠,过年的炮仗没放完啊。

裘榆到了座位没卸书包,扛了自己的课桌椅往最后一排的空旷位置走。黄晨遇都拿出政治试卷来准备好冲刺了,被裘榆这番弄得傻眼,连忙追人问:你搬到这儿来做啥?

清净。

清你嫌我吵吗?饶是平日爱贫爱闹又不看重脸皮的黄晨遇,当下自尊也有点被伤到。

恰巧袁木从前门进。眼神有惯性,四目遥遥撞一处,这次裘榆先错开,低头对黄晨遇讲:不是你。

袁木刚进门发现裘榆离那么远了,反应好几秒,迟钝地认为还可以像黄晨遇一样问,不过他一不看他,他便醒过来。这样好,这样最好,做得很周到。

身后突兀的空位像被活生生剜没的,景象残忍。也是黄晨遇回来了袁木才惊觉自己一直在看它,被问手里拿着笔是不是作业没赶完,他摇头否认。至于什么时候坐下攥的笔,没印象,一系列动作是肌肉记忆叫他怎样做他就怎样做的。

黄晨遇站着挠头:你要不去跟裘榆说说?裘榆说图清净,我觉得是狗日的王成星。他也不怕李学道啊,看那态度怕是暂时不回来了。自顾自噼里啪啦讲一通,插着腰和袁木一起审视,中间这位置空着是不是有点难看?看着有点难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帮你移到一起去吗。袁木只是问。

高三的第二个新学期最不像新学期,以往,轻松愉悦的开头是惯例,但在这轮二月里沉默的拼搏取而代之,偶尔想懈劲都难找缝隙。所有人埋着头,一半写字一半补觉,不愿学的也安静下来,温顺地随着大浪飘完最后百余天。

对文科生来讲,数学和英语是拉分大头,冲刺阶段很少人会再把精力放在语文科目。语文老师也默许了死气沉沉的课堂氛围和学生不听课的行为,只要不扰乱课堂纪律,他一般视而不见。今天这堂最无聊的试卷讲解课大家却少见地活跃起来,不知道自己讲的哪个点触到他们的神经,同学堆里隐隐骚动着。

蔡畅觉得新奇,问:你们在讨论什么?

第一遍没人敢出头,第二遍黄晨遇就说了。

老师,你看字形题第二行的最右一个成语。他带点促狭的笑。

蔡畅:我看看,什么东西。

有人忍不住给他和其他不明就里的同学指路了:缘木求鱼!

同时听到两个名字,袁木放下刷数学压轴题的笔。

蔡畅大笑:还真是,在我们班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袁木询问中间的于绣溪。

于绣溪凑近说悄悄话:零六年的真题卷。

就我们市的。

谢谢。

袁木在文件归纳袋里把试卷扒出来,发现是当初心不在焉做的那一份。

【袁木宝贝,来给我加油!】

字能灼眼似的,手指一根一根摸上去并拢,他用手心蒙盖住那行昂扬肆意的字迹。

这个成语我们居然现在才遇到,它也常出现在辨析题里,大家可以摘抄记录一下。那我现在请位同学来解释一下缘木求鱼的正确含义,就第二排最右一个怎么样。蔡畅意有所指地看过去,笑着,以为自己很幽默。

袁木僵着不动:我不会。

嗯?缘这个字在文言文部分考过很多次了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全班目光胶在他身上,他坐得很直,却不起身,也不再抬头回应任何。

当气氛陷入鸦雀无声的尴尬境地,后排响起一点木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所有眼睛又被吸去那边。裘榆弓腰屈膝拎着椅背将其转向搁远了点,才昂首挺胸站直了。

站高乍一看,像被群群探射灯围攻了,裘榆觉得好笑,瞥到唯一没回头的那一个,又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诶,另一个来回答也合适。蔡畅给自个儿打圆场,裘榆你说说。

袁木捏皱了试卷。

一个人企图得到他渴求的,却去了错的方向找了错的人。裘榆朗声。

袁木折断了手中的水性笔。

裘榆在脱口之前考虑过结果应该说是后果,总之,不会太好,甚至是坏的。但他没来得及再仔细具体地衡量一下这句话可能给袁木造成的伤害,以至于唯一没回头的那个人终于回头的刹那,裘榆蓦地一痛,后悔了、做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袁木眼睛通红却面无表情的注视中,裘榆缓缓坐回椅子。

袁木低着眉眼有序地收拾狼藉的桌面,手心兜满红墨,抓着残卷断笔于众目睽睽下走出教室。

留裘榆独自咂摸他方才那一眼里所有的怒和恨。而他应该是疯魔了,竟沉重地痛快起来。恨啊,恨才好,你也恨我才公平。

红墨洗不净,袁木索性关掉食堂外的水龙头再使劲搓。冰天雪地,手又红又肿,不知道哪块是脏哪块是冻伤。

一粒一粒,指缝多了几点白。袁木抬头,天空掉雪了。是落在衣帽上会有清脆的咔嚓声响的那种雪。打记事以来,这个冬天是他头一回看见雪。偏偏是这个冬天。

作者有话说:

留言我看到了,让这位朋友为更新的事费诸多笔墨我十分十分抱歉,也很感谢这位朋友的恳切言辞。之后我会在写和完成生活任务之间重新做取舍,尽力保证更新频率和更新质量。追连载本来就可贵且辛苦,因自身水平有限无法让大家得到良好的体验是我一直非常内疚也非常无力的事。我会加倍努力去平衡,超级感激你们之前的包容和理解啦,也祝你们生活里天天开心,不为小事烦恼。

第51章溃疡

半梦半醒间有一阵胃像火燎,袁木本能地蜷作一团,四肢聚拢抵御疼痛。捱到天微微亮,起床换衣时也没分清到底是梦不是梦。他重新倒下去,摸索着记忆将膝盖抵到胸腹,双臂围环。坚持几秒后散开了。

狗屁的最有安全感的睡觉姿势,只觉得好累。接着舔到左腮新生两颗溃疡,想着,那么胃疼应该是真的。

洗漱之后没顾早餐直接回房做题,写了会儿试卷方琼提着一个电暖器进袁木的卧室,说用上这个手脚要暖和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天的电扇冬天的烤炉,其实单品价格不是太贵,咬咬牙几件也可以勉强负担。但后续的电费是笔大支出,方琼便都只配置必需的一个,它们大多数时间放在袁茶房间。

袁木下意识先拒绝:我还好,不冷。

方琼已经替他插上电:开着,多多少少要好过一点。

袁茶不用了吗。

她这会儿也用不上,大清早出门去玩了。

袁木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并非就给他了,时限今天早上,用完要还回去的。

他反而心安:哦好。

别学忘了时间,记得弄早饭吃。方琼离开时带上门,免得热气跑掉。

好。

运行的电器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袁木静静地听了几分钟,最后伸手关停了。

周日设有晚自习,袁木早早出门,去学校之前先坐在陆倚云店门口吃完一支冰棍。和陆老板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转头瞥见裘榆和钱进正往这边来,袁木拿下嘴里的木片敷衍地说句结语匆匆逃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些不敢直面裘榆。无论是拒接他碰过的零钱,还是搬离座位不愿坐他后面,或是课堂上那句专门说给他听的隐喻,其实袁木是切实被裘榆重伤到的。愧疚、怒、怨,所有理不清的情绪经过时间发酵过后就剩害怕了。因为罪魁祸首是袁木,比之,裘榆做的并不算什么,归根结底是袁木脆弱。

钱进皱眉:我怎么感觉,袁儿在躲我。

裘榆没和他争。

陆倚云听见了,笑盈盈地拆台:没啊,他躲的裘榆。

钱进:啊?

袁木不是说和裘榆绝交了吗。你这怎么,他也和你处崩了?

钱进连忙摆手:没没没。

原来袁木将这件事定义为绝交。

裘榆定义为不爱他计划。

那么裘榆就是在看见袁木吃冰棍那一瞬间发现了不爱他这件事比自己想像中要复杂。袁木对冰棍雪糕一类东西毫无兴趣,突然在冬天吃冰一定是他的生活发生了某种改变。这种改变将可能是裘榆永远不得而知的。

不过,单单要求裘榆放下对这种改变的执念就已经十分困难,遑论、遑论不爱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怎么大冷天在你这儿买冰棍吃。裘榆问题跳脱。

说是陆倚云指了一下脸颊,里头长溃疡,拿冰缓缓。

买了可乐掉头回去,钱进问裘榆为什么和袁木闹到绝交的地步。首先绝交这个词就很怪,绝交意味着感情必须得是深厚的。

可是袁木和裘榆之间是什么时候以及是如何趋于深厚的,钱进一概不知。

裘榆点头顺着他,就怪太深厚。

钱进又问既然深厚,那绝交之后就、绝交了?

裘榆摇头,等。

钱进再问,等什么?

裘榆说不知道,赶他去买烧烤。

钱进告诉他:我好像知道一点。我上个月和我女朋友分手,后来我也好像在等,总觉得我和她还会有牵绊,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就等时间划去某一个节点,会有对应的那一段顺其自然地发生。你懂吗。哎,初雪那天真的和好了。

你觉得我和袁木能跟你和你女朋友谈恋爱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像不能......

裘榆看起来不像生气,笑着:哦,那你知道个鸟。

周日晚上街面的几个妈妈组了牌局,裘榆和钱进对晚饭的打算是汽水配烧烤再加一碗面,完了裘榆上课钱进回家。等烧烤时遇到薛志勇在摊旁的红棚里和人喝酒,天还没黑他就半醉,嘴里不干不净逮谁骂谁。

本来事不关己,但听到了袁木的名字,裘榆和钱进无声对视一下。

刚开头一句爹死了妈不爱钱进就要蹿进去,被裘榆钳住一只胳膊。

钱进低吼:做啥?你拦我?你和他掰了我可没有!

裘榆先付钱,接过一部分烧烤,拉着钱进淡定地继续听着,说:等天黑吧。

在裘榆家的阳台上一直守到薛志勇吃饱喝足要结账,两个人拿着工具准备出门。钱进递给裘榆一顶鸭舌帽和一条围巾,裘榆挑眉,干什么?

钱进看一眼他手里掂的铁锤:蒙上好一点。

裘榆走在前:不让他知道是我,那不就是白费力气。

最终钱进无法,围巾蒙不了裘榆就只好用来蒙薛志勇。街尾有条废弃的堆放杂物的小巷,裘榆在巷口一条桌子腿将人闷个趔趄,再添一棍闷趴下,钱进跑上去往头上补两拳,缠好眼睛和嘴巴,勒紧,一人拽一只裤脚把他拖进巷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志勇醉醺醺的还晓得跑,嗓子一顿嚎,挣扎着要爬起来。没等站直就被正前方的钱进蓄力踹得仰面,折腾了几个来回,他贴墙蹲下休息,看薛志勇朝巷口爬行。

裘榆跟在薛志勇后面走,不知道是哪只脚踩死的向日葵,姑且算作惯用的右。踩掉他右脚的鞋,目测他踝骨的位置,裘榆摸出铁锤抡高了。

后来薛志勇哼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弱,快没有了,钱进赶紧过去抱拦裘榆。

裘榆被他冲得后退两步,嘴里低低骂了一句,以手肘强硬地隔开距离,一个字一个字地:不在那儿动手就是因为会有人拦。

钱进不放手,小声道:废了,脚绝对废了。

回到家看表,晚自习还剩一节,裘榆先洗澡,然后洗衣服,最后洗铁锤沾了血的那一面。裘禧刚在麻将局观摩完一把清大对自摸,见者有份分了五块钱的红,买了夜宵请袁茶一起来家里吃。

哥你拎个锤子干嘛?

钉了一下挂毛巾的地方。

来点儿吗?烤串儿。

你们吃吧。

哎你要出门先把头发弄干,外面冷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间来不及了,裘榆直接开门走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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