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逸文轩>综合其他>公主为上> 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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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1 / 2)

('“止绛侯和侯夫人,我把他们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平了,牌位供在了太庙,青史留名,可受百世香火供奉。”

他轻声道:“你……会不会觉得高兴点?”

没有声响。

萧潋意没了动静,他无言站了会,手指碰上了门板,像是想使力推开。

只是指尖才刚碰上,他便活似火燎,猛地又收了回去。

萧潋意低着头默立,面上表情叫人瞧不清楚。半响,身影便在门前消失了。

——三月十九,临近谷雨,内狱中传来消息,萧文壁病死了。

他的尸骨被一张草席潦草卷着,瞧不清全貌,正被几个狱守搬上板车,是要扔去城外乱葬岗。萧潋意听闻了这个消息,眼也没抬,也没作任何批示。内狱的主管便自作主张,将萧文壁的尸首扔在了城外最荒凉的乱坟堆里——据说那里遍无人迹。常有野狗出没,最喜食岗上腐骨。

紧接着,谷雨至。

亥时,萧潋意着一身玄衣,推开了长敬宫的院门,在漆黑夜色中进了院子。

头顶尖而上翘的屋檐在浓厚夜色中像什么野兽的獠牙。院中久无人打理,空旷荒凉,虽已是开春,却有萧瑟悲寂之意,浓稠的夜色一罩,仍似隆冬。

萧潋意盘腿坐在了廊庑地板上,檐上系着的黄铜铃铛轻轻摇晃,发出微弱脆响。萧潋意坐下便不动了,神情平静,凝着夜色中的某个小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衍真殿中,喀嚓几声轻响,桃蹊解开了徐忘云手脚锁拷,低声道:“大人,您可走了。”

桃蹊两手捧着什么东西递给他,徐忘云侧头看了眼,见是他的佩剑。

桃蹊低着头,捧着他的剑直直往前伸着臂,叫人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徐忘云视线在她手中停了半刻,伸手接过来,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推开了殿门,再没回头看一眼,足下使力轻巧一跃,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身后,桃蹊仍还维持着那低头的动作,抬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久久不起。

檐上的铃铛又是叮当一声响。

诺大空殿中,萧潋意独身坐着。

他前半生,曾有过许多濒死的时候。

遍身骨缝叫嚣着泛起密密刺痛,五脏六腑似有火烧,像被把灼红了的刀刃刮过。呼吸之间,已有浓浓腐烂味和血腥气从他鼻腔中涌出,萧潋意知道,那是因为他内里肺腑正在寸寸腐烂,要不了多久,便会在他肚子里化成一滩脓血。

萧潋意静默坐着,像觉不着痛似的。目光直直凝着前面,像是要透过天幕瞧出点别的什么。两年期满,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怪的。萧潋意心无波澜,早知今日,平静地等着时候到,瞧他背影,竟还很从容。

约莫人死前都得梦回一场,七零八碎的将脑中沟壑里藏着的东西抖落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意义,大约是个总结——萧潋意低低咳了声,止不住地吐出大股黑血,神识终于开始有了点昏沉。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再接着,飞花落叶似的闪过许多画面,快得只剩残影,叫人还没来得及咂摸出什么便结束了,和他这辈子有点像。不知是在忙什么,不知又是为了什么,好像兜兜转转吃了很多苦头,午夜梦醒时回过头一看,却看半生奔走,竟找不出一件值得回味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为了什么呢?

没劲,实在没劲透了。

这世道一滩烂泥,腐臭熏天,实在不值有什么可念。

若真有来生,他再也,再也不……

——可这世上还有阿云呢。

神智模糊间,这句话又忽如雷贯耳地响在他脑子里,萧潋意几乎是猛地惊醒,浑身一激灵清醒了些,却看见夜色中院门大敞,有个瘦长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竟不知看了他有多久。

第90章总有日出时

徐忘云站在院门处,沉默看他。萧潋意愣愣瞧着那,怕是幻觉,又觉是幻觉也好,轻声说:“你怎么来了……”

徐忘云不答,面色冷得吓人,离他近了些,查起他的伤势。

方才的幻想成了真,萧潋意抬着头,涣散目光钉在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上,伸出手,极轻地用手指蹭了下徐忘云的脸。

他约莫是想再碰一碰他的,可实在有心无力,目光缱绻难言,寸寸掠过徐忘云五官的每一寸,像是要将这张脸死死地记在心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叫他过黄泉时也能无比清楚地想起来,哪怕要受万年的地狱火烧,有此刻在,似乎也再算不得什么了。

徐忘云的手摸过他全身,摸出这具躯体破得几乎是张透风的麻布,万脉俱枯,再无回旋余地。他停住不动了,心头一时是震惊,一时悲痛,紧接着交织成巨大的怒火升腾而上,烧得他心脏阵阵发痛。

“……你歇斯底里的发了这么多天疯,现在要一言不发地自己去死了?”

萧潋意只盯着他,叫他:“阿云。”

徐忘云怒不可遏,不知该怎么答他,使力闭了下眼。

“你愿意和我说话了。”萧潋意轻轻笑起来,“再和我多说两句吧,好不好?”

话一落地,他又大口吐出许多黑血。

眼前黑暗如潮水般涌进来,萧潋意神思涣散,余光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却下意识伸手,做了个将徐忘云往外推的动作。

他低低道:“脏……”

“……”徐忘云愣了片刻,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咬牙切齿地低声叫他:“萧,潋。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黑色潮水已将萧潋意整个笼了进去,他已是听不着徐忘云在说什么了。恍惚间,又忽然手指一动,搏力往徐忘云手里塞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

徐忘云低头一看,见那是根小巧的玉簪,尾部雕花已没有那么清晰,像是常被人拿在手中长年累月的抚摸,已是很旧了。

……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初遇,萧潋意扮作“沈沅”时,哄徐忘云在京城里买给自己的玩意。

“……对不起。”

萧潋意唇边还残留着笑意,像是很歉疚,弥留之际,轻声对他道:“你忘了我吧。”

你忘了我吧。

忘了我,忘了京城,忘了这些朽烂的糟心事。你还是去天下做你济世救人的剑客,仗剑四方,随心所欲;要是再碰上不平事,想出手就出手,横竖你武功这么高,谁也打不过你。

你该去的,你本就该生在广袤的天地,是我私心折断了你的翅膀,把你困在这方小小皇城,叫你平白受许多蹉跎,伤了这么久的心。

阿云,对不起。

萧潋意微声道:“再有来生,我……”

他眼珠轻轻一转,再也不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阑人静,风声尽止,天地之中,唯一轮明月无声高悬。

“……”

徐忘云拿着那根玉簪,如尊木雕般久无动静,半响,他猛地往回一推,将那玉簪推回萧潋意无力的手中,咬牙道:“……不。”

他的声音低极了,寂静中,几乎是有些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不。”

徐忘云脑中嗡嗡直响,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萧潋意这样的人?他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萧潋意这样的人?!

他使力将萧潋意背起来,那一刹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盛怒烧过,余烬堵住了他的口鼻,叫他脑中霎那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走。

快走,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越快越好,再快一点,更快一点,再快,再快——!

他步伐飞快,鬼影一般掠过京城数道瓦墙,跑出了皇宫,跑出了京城,顺着山道跌跌撞撞一路上行,活似逃命般,奔上了一座山头。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站在四君山半山腰上了。

徐忘云脑中空白,全凭本能驱动脚步,直直奔着后山而去。四君山已久无人来往,地上野草生了半人高,早没了人气。他带着萧潋意穿过高低野草,面颊被叶片割破了也不知道,跑到尽头,眼前路终于渐渐开阔,现出了一潭清凉的山泉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山泉位置隐蔽,最上头有股细细瀑布淌得清澈,水流亮如水晶,见不着半点杂志。徐忘云方一靠近,迫不及待地将萧潋意往那潭水中一丢,萧潋意咚一声砸进潭水中,浑身污血霎那将那潭水染得黑红,涌起水花摇晃片刻,又渐渐平静了下去。

萧潋意浮在水面,了无生气的手脚随波澜飘荡着,面上已没了半分活人气息。

夜深水静,没有半点不一样的动静。

徐忘云怔在原地。

——然后呢?

他怔怔地看着平静的水面,看着水中无声无息的萧潋意,一时竟觉呼吸困难,只恨不得能杀到黄泉地府,将萧潋意那缕幽魂拉回人间。

不是说这处潭水有奇效吗?不是说这水能修好人的经脉吗?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怎么办?他几乎是绝望地想:师父,我该怎么办?

空谷寂若死灰,自然无人应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忘云心神俱乱,恍然无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忽听“喀嚓”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裂了。

徐忘云下意识低头,借着天上月光,瞧见自己方才踩到的,是他忙乱间随手扔下的佩剑。

乌木的剑柄竖着裂开了个口子,将那剑柄从中分成了两半。

裂口中,静静躺着颗漆黑的药丸。

徐忘云脑中轰隆一声响。

——“师父,那我的剑,有名字吗?”

“有啊!”荣清摸了摸他的脑袋,面上笑容似有深意,“你记好了——它叫逢生。”

“逢,生。”年幼的徐忘云一字一顿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遍,问他:“师父,为什么叫逢生?”

“草木蔓春,峰回路转,此为逢生。”荣清拿起那把剑晃了晃,“这剑柄里,藏着一颗神药,能叫人五脏重铸,六脉俱通,是我伴鹤门传下来的宝贝。今日为师传给你,你若用不上最好,用得上也便罢了,都是造化。”

徐忘云不甚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朗声道:“师父,我记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股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

徐忘云颤抖地吸了一口深深的气,抖着手,将那药丸从剑柄里拿出来。

原来毕生所求之物,竟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他跳下潭水,揽着萧潋意站直了,急切掰开他的嘴,浑身犹如过万千虫蚁爬过般止不住地颤栗,小心,又万分诚惶诚恐地将那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萧潋意猛地闷咳了一声。

万物寂静一瞬,忽然,池面泛起了细小的涟漪,如潮涌般翻滚起来,扑闪着数千水花,将萧潋意惨白的身体裹了进去。

一丝晨曦终于刺破了深沉夜幕。

徐忘云浑身颤抖,竟似劫后余生地仰起头,终于落下泪来。

那颗神药能将人全身破损的经脉重连,但要起效用,服药之人会心脉俱停假死三日。待到三日后,重铸的心脉回连,先身躯不能动,五感丧失,再慢慢逐一恢复,鬼门关走上一遭,全身经脉根根生好,这才痊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忘云将从前师父在时的旧屋收拾出来,将萧潋意安置在里面。最开始,萧潋意无知无觉,气息起伏全无,手脚冰冷惨白,犹如是具尸体。

徐忘云便抱着他那把没有剑柄的剑,日夜守在他床边寸步之外的地方,有时夜半惊醒,惶惶去寻床上萧潋意的身影,他怕自己看到的已是副白骨。

三日到,萧潋意单薄的胸膛,终于有了些微弱的起伏。

头次发现他胸膛似乎是在动时,徐忘云盯着那里,直愣了好半晌。

但也只是那丁点起伏,除此之外,一连多日,便再无其他了。

徐忘云与他同待在这处屋子里,只偶尔白天出门挑水。有一日,他挑了满满一桶水正往山头走,走到一半,忽毫无预兆地将水桶一丢,倏然转身跪下,向着山外缭绕云雾,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山上碧绿草叶上,有露珠轻轻滑落。

这日夜里,徐忘云抱剑倚墙而眠,半夜突然惊醒,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床榻,寂静夜色里,忽听着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徐忘云猛地站起来,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没有出声,往床榻旁走了两步。

萧潋意躺在床上,很微弱且艰涩地抽着气,好像每次呼吸都会扯得他全身抽痛。他像是还没完全清醒,茫然之中不知周边情况,下意识低低叫了句:“阿云?”

徐忘云站在他床边,没有出声。

萧潋意像是犹在梦中未醒,得不到回应,六神无主,不住地重复叫他,“阿云,阿云?”

出言字字嘶哑,尾音撕裂,像砂纸擦过粗糙旧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忘云只字不言地站着,末了,轻轻将手中剑丢在地上,发出声闷响。

萧潋意犹如未闻,仍不住惶恐地叫他。徐忘云瞧出他还是听不见,沉默半天,伸出了手,轻轻地,碰上了萧潋意的手背。

萧潋意便刹那静了。

——萧潋意五感之中,最先恢复的,是他的触觉。

第91章柳芽酒

萧潋意在沉睡。

徐忘云坐在床旁凳上,安静地看他。

方才破晓,天际只染上朦胧一层鱼白,矮小屋中昏暗,从徐忘云这头看过去,只能看到床上躺了个模糊的黑影,胸膛微弱起伏着。

徐忘云沉默地看着。

许久,屋外忽一声鸟啼,短促破开了清晨寂色。顺着那低矮的窗子,徐忘云侧头朝外看了眼,见窗外群山重重,云雾低垂,无人打理的野草生得肆意,坠着晶莹朝露,引来成群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扑闪着羽翅采珠果腹。

床上的人忽发出了声低吟。

徐忘云又被那声引去了视线。床上那黑影像是睡得不安稳,身子很细微地动了几下,喉咙中模糊发出几声听不出详意的低吟,像是在叫谁的名字。

徐忘云沉默了会,伸出手,用手里的剑鞘戳了戳那人的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床上那人果然立竿见影地安静下来。

昨晚整整一夜,萧潋意几乎是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如此闹一次,也不知他是在做噩梦还是被生筋修脉所带来的疼痛给折磨的。他余下四感未复,听不着也看不见,徐忘云便拿着剑守在他床边,听着他有动静就用剑戳一戳他,告诉他身边有个人在,也算作安抚。

出乎意料的,竟还真得很有效果。

鸟啼声渐高,晨雾慢慢散去。徐忘云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将佩剑束回腰上,起身拍了拍手,弯下腰,使力将床上的萧潋意打横抱了起来。

萧潋意无知无觉,睡得昏沉。徐忘云冷而清冽的眼目不斜视,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着他,抱着他走至后山那汪清潭处,将他放在了岸边。

他木着脸,手放在萧潋意衣襟上往外一拉,神情冷静而毫无波澜,眨眼便将萧潋意从上到下剥了个精光,接着伸手轻轻往后一推,将他整个推进了潭水里。

服药过后,还需得在每日朝露尽时将人浸在潭水里,以寒潭气疏透浑身经脉——这是幼时荣清将这把剑交给他时,特地交代给他的。潭水不深,人若盘腿坐进去,水面刚刚好能至人胸口处。徐忘云扶着他坐直了,将他摆成个盘腿靠着石壁坐着的姿势,略略平了口气,就着这个姿势,伸手入了潭水,汇内力至掌心,引着寒潭气,替他寸寸修复起断了的经脉。

萧潋意早复了本相,虽经此消瘦了不少,赤身裸体坐在潭水中,仍显得肩膀宽阔,骨骼有力,只脸颊两侧能明显看出凹陷了许多,毫无血色。他黑且长的头发被水打湿,打着卷黏在苍白的肌肤上,面上双目紧闭,气息低弱。若不细看,只会让人觉着是具神魂早散的尸体。

徐忘云掌心捋过他肢体经脉,内力不要钱似的泄洪而出,寸寸补下去,自己先出了满身大汗。久久,寒潭气尽,待到萧潋意浑身经络走过了一遍,徐忘云这才停了手,力竭般靠着石头坐下,大喘出了一口气。

将内力外泄替人补身体,有点像拿自己的血肉去填他人的窟窿,可比自己补自己要费劲太多了。徐忘云平了平体内动荡不安的气息,眼珠轻轻往上一抬,瞧见自个头顶上一块凸出来的山石,最尖端噙着一滴白露,将落不落地挂在徐忘云头顶,蠢蠢欲动地摇摇欲坠。

徐忘云没动,坐在那盯着它,果然,下一瞬,那白露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正正砸在徐忘云抬起的脑门上。

那冰凉的重霜气叫徐忘云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忘云微微睁大了眼,捂着胸口瞧着方才露珠落下来的那处,怔愣了好半天,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又猛地转了头,瞧见寒潭边上萧潋意好端端地靠在那,修长的双眼紧闭,被水埋着的胸膛十分细微地起伏,带起些轻得几乎瞧不见的涟漪。

“……”

他转回了脑袋,眉间似有疲意。徐忘云默默又坐了会,半响,起身将萧潋意从潭水中带了出来,囫囵擦净了身子,用衣裳将他裹起,依样如来时那样打横将他抱起来,滞缓地,有些吃力地带他慢慢回了屋子。

寒潭气浸过,萧潋意神思稍受抚慰,睡得更沉了些。徐忘云将他放回床上等了会,见他好半天呼吸平稳,不再有异动。他想了想,将自己的佩剑轻轻地放在他床头,起身出了门。

徐忘云一路下山,出了四君山,去了不远处镇子上的商市。

这座小镇立在群山脚下,人口不多,商街也修得不长。短短一条小道两侧围了些席地吆喝的小贩,后头立着零散几户商铺,几样东西加起来,勉勉强强凑出个街市的样子,也只能供人换些寻常可见的小玩意。徐忘云在摊上买了些吃的,进了隐街角后的一家商铺,推门问道:“能送信吗?”

“来了!”那屋里的信使招呼了声,将账本拍在柜台上,对徐忘云笑道:“客人您来够早!是送到哪里去?可还有没有别得要捎带的?百里内银子一两,加急三两!”

徐忘云想了想,掏出三两银子放在柜台,“加急,有没有纸笔?”

“有!有!”那信使爽利将银子收下,拿了纸笔递给他,提笔道:“贵客要送去哪?”

徐忘云说:“京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信使写了俩字,“京城何方?”

徐忘云说:“皇宫。”

信使记字的笔一停,抬头道:“客人,您说笑呢吧?”

徐忘云摇摇头,认真重复了遍,“皇宫。”

信使“嘿”了声,还真就提笔写了“皇宫”俩字,又问他:“京城皇宫与谁人?”

徐忘云闻言沉默了。

他是想修封书信给桃蹊,好叫她过来将萧潋意带回去。可桃蹊在深宫里头,轻易不出皇城,他该怎么把信拿给她?

那信使瞧徐忘云默了好半天不说话,探头催了遍,“客人?”

徐忘云回了神,道:“劳烦你,名写桃蹊,交予……交予门前守卫吧。”

信使挠了挠头,“小的多嘴问一句,皇宫门前守得都是带刀侍卫,若那些军爷们不认,将这信退了或撕了,小的可怎么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忘云闻言又默一阵,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小玉佩,交予那信使手上,“那便将这个一起交给门前侍卫,那些侍卫见了,自然就识得了。”

信使接过,只掂量了下便知那玉佩价值不菲,再接过一看,见那牌面上方方正正地刻着“大内通行”四个字,腿当即一软,瞧瞧那玉佩再瞧瞧徐忘云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就从徐忘云冷淡的神色上品出点大有来头的气质来,随即哆哆嗦嗦道:“爷,这……您,您是什么人呐?”

那玉佩是从前徐忘云在宫里时身上带的,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若放在这边角小镇里,可确实是十分的唬人了。眼见那信使吓得声音都发着抖,徐忘云却难得没多解释,又拿了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劳烦你,能送吗?”

“……能,能!自然爷说啥就是啥!”信使麻利将银子收进了怀,“京城,皇宫!得嘞,小的这就快马加鞭的去送!”

徐忘云不说话了,笔尖沾了墨,想了想,抬手下笔,写道:萧潋意在我这,京城外四君,速来。落款,徐忘云。

这草草一句话写完,徐忘云将信纸递给他,又低声道:“劳烦。”

“不劳烦不劳烦。”信纸忙道,将信与玉佩一齐包进了油纸袋里,忽又想起什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京城近来可是有些不太平。”

徐忘云本已转身要走了,听了这话又回了头,问他:“什么?”

那信使一愣,反应过来徐忘云是听着了自己方才的话,面上显出个“这世上竟还能有人不知此事!”的惊讶,回道:“客人您不知呐?这全天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京城那位,咱们天子失踪啦!”

徐忘云也是一愣,想起现下在四君山上的萧潋意,也只好违心道:“……不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信使嗐一声,道:“也就前不久的事吧,说忽然有一天就哪都寻不着圣上,这消息捂了十多日,直到前几天朝堂上久不见圣上上早朝,众大臣闹了起来,这圣上不见了的消息才传了出来。”

信使说到这,停了停,啧啧叹道:“这么个大活人,如来佛祖般的大人物,众目睽睽下还能消失不见了?嗐!这世道。”

徐忘云听出他话中意味,心下思绪翻涌,没再答他,低声道声别,便出了商铺门。

日上三杆,屋外阳光正好,徐忘云骤被春日里的光晃了下眼,闭目侧头躲了躲,再睁眼时,正好对上了旁边的贩酒摊。

老板娘瞧他盯着这边久久不动了,扬起个笑,高声冲他喊道:“俊小哥!新酿的柳芽酒!来上一坛?”

徐忘云没反应,原地站了片刻,半响抬了脚,步子一转,还真就鬼使神差地朝着那酒摊去了。

【作者有话说】

……心虚,目移

本周更新计划!12.6-12.12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12.7周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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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周三更

第92章他看不见

那坛柳芽酒摆在了萧潋意的床头。

送往京城的那封信寄了出去,一连多日,却始终再没有动静。

萧潋意躺在床榻昏沉不醒。徐忘云每日晨时背他去后山泡潭水,暮时喂他喝药。其余时间,要么是抱着剑在他床前看着他,要么是在收拾院中杂草,偶尔下山去一趟镇子,买些杂物,再顺带去信铺瞧瞧有没有回信来。

萧潋意床前的柳芽酒,也积得越来越多了。

这日徐忘云下山,半路回来时遇上了一户人家求救。虽他下山从不佩剑,但许是那家人瞧他气势不同,便病急乱投医地认定他必然会些功夫。徐忘云听他们哭诉完了来因去果,说是出门寻亲,却在半道上遇着了恶霸拦路,浑身家当全被劫去不说,还将他们仅有十三的女儿掳走。徐忘云随那家人去了,为解决这事费了些功夫,再等他回到四君山时已是夕阳垂暮,余晖将散不散地攀着山脊,与暗色不分你我地交融着。

他顺着山道一路往上走,到了半山腰,远远地,瞧见了山门前,坐了个一个人。

那人坐在上山必经的一片野草地旁,天色愈暗,只朦胧勾勒出那人一个影子,怀里紧抱着把长剑,身旁倚了根细长的树枝,像是拿来引路用的。徐忘云停住不动了,没发出任何动静,离他远远地站着。却忽然,那人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朝徐忘云的方向一扭头,对着这边不动了。

一立一坐两个影子,就这么彼此沉默的对立许久。片刻后,还是那影子先一步开了口,只听他说:“阿云……是不是你?”

语调嘶哑,尾音颤抖,许是因为他太久没开口说话的原因。徐忘云不答,沉默良久。那影子便抖着手去摸身旁的树枝,不太利落地支着自己朝徐忘云走了两步,有些急切地又问他:“阿云,是不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忘云定定看着他。

“……是你。”

他不答也没关系,那影子语气坚定的下了结论。他嗓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抖得叫人听不清楚,又接着道:“我知道是你的剑,我知道是你站在那,阿云,我……”

他刚恢复了力气,腿脚不利索,又太着急,踉跄走了两步,绊到了山道的不平处,面朝下就要栽下去。

幸而徐忘云迅速伸了手,闪身接住了他。

萧潋意扑在了一处温热的胸膛中,未来得及起身,便惶惶抓着扶住自己的那双手臂往上摸,摸了两下,确认了来人是谁,像是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重重落了地,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徐忘云沉默地任他抓着自己的衣裳不松手,也不安慰,也没有推开他。

萧潋意扑在他怀中,几乎是哭嚎。手上死死攥着他不放,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歇斯底里地哭了个痛痛快快。

那日后,无论徐忘云做什么,萧潋意总是会躲在不远处偷偷看他。

说“看”其实有些不大准确。他五感未复,眼睛看不见,拿了条衣带遮住了眼,打眼一看,像个算命的瞎子。但眼睛看不见显然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一日十二个时辰,除了夜里睡觉的时候,其余时间,他都会拄着他那根树枝,偷偷摸摸地跟在徐忘云身后。

徐忘云除草,他就躲在树后;徐忘云练剑,他就藏在门里;徐忘云挑水,他就始终保持三步之遥跟着他。徐忘云没有理过他,但却也没开口赶他走,几乎是放任地默许了他掩耳盗铃的跟踪行径。

但萧潋意也再没来和他说过一句话了。

他像是不敢,也像是惶恐。做到最多也就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徐忘云,不敢靠近,也不敢再开口叫他。只有夜里,他睡不安稳,又受筋骨重铸之苦,半夜频频惊醒,到了这时,便会听着自己窗子外咚咚两声轻响,像有个人拿了什么东西敲了两下他的窗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便会安心地再睡过去。

窗子外,徐忘云坐在窗沿下,怀中抱着佩剑,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明月皎洁,冷白不染半分尘埃,映下朦胧的光。

徐忘云凝视片刻,又低了头,便维持着这个姿势,靠墙闭上了眼。

次日,徐忘云在山下挑水。

萧潋意藏在一棵大树后,待徐忘云起了身,又紧紧跟了上去。徐忘云当作没看见,走过一段陡峭山路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回身看了一眼。

萧潋意攥着那根树枝替自己开路,身形走得滞缓,看上去有些茫然,像只不知道去哪的无头苍蝇。

前方路上有块被埋了一半的石头,嚣张的在路中央支楞着半个头。萧潋意那根中看不中用的树枝没扫到它,对此无知无觉,眼看便要踩上去。徐忘云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开口,“有石头。”

萧潋意猛地抬头,整个人像是愣住了,停在原地没反应。徐忘云回身看了他会,轻微地一蹙眉,俯身拾起了他树枝的另一头,转回了脑袋,道:“走吧。”

树枝另一端被人抬起,引着他往前走。萧潋意一时半会竟没反应,六神无主地跟着他走了段路,这才猛地回了神,突然提高了声音应了句:“嗯……嗯!”

他不敢再多说,怕多说半句,又惹徐忘云烦。徐忘云一路将他带到了屋子前,松开树枝,一言不发地转身要走。这时候,却听萧潋意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了:“……阿,阿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忘云本是不想搭理的,可他沉默了会,还是转了头去看他。萧潋意停在原地,下唇抖得厉害,说:“……你的伤处还痛不痛?”

徐忘云默了半天,低声回:“不痛。”

得了他这一句,萧潋意似乎备受鼓舞,面色肉眼可见的光速亮了起来,又慌张追问,“你还好不好?有没有再受伤?还……”还生不生我的气?

后半句话,他没有勇气问出来。

徐忘云闭口不言,半晌,他说:“没有。”

说完这句,任萧潋意再问什么,他也再也不说话了。

萧潋意毫不气馁,见好就收,也没再死死缠着他追问,只是跟在他身后的距离悄悄又缩近了些。他心底犹如枯木逢春,又生了些痴心妄想的希望,觉得徐忘云这块寒冰似乎已隐隐有了被他捂化的倾向。他自知做了错事,不敢求徐忘云原谅,也没脸面求徐忘云原谅。只想徐忘云不要带着对他的满腔恨意,一走了之了就好。

他痴痴等着徐忘云有回头的那天,就像凡人祈求神仙垂怜,等一千年,一万年也心甘情愿。

可徐忘云不这么想。

夜里他抱剑守在萧潋意窗下,望着孤月,心下却想:他是不是又在装可怜?

又和从前一样,他精心计算好了全部,知道我不会放他不管,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真从山崖边上滚下去,所以又拿自己的命铺路,好让我觉得他可怜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这样吗?

徐忘云无法给自己答案,他好像没有办法拿一个“好”或“坏”字单纯地去衡量萧潋意这个人。这世上千百万人,好像只有他一人是个难言的例外。徐忘云心底浪潮般翻滚起许多,想起他如何欺瞒、算计、歇斯底里;又想起他如何痛苦、屈辱、愤恨而又束手无策。他想起从前萧潋意蜷缩在他怀中说不甘心,想起他跪在雪地中倔强而孤零零的背影,想起他在自己房门前欲叩又不敢叩下的手……以此种种,徐忘云不能违心地说是全然作伪。

可他又想起宋多愁。

他想起宋多愁期待、而又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徐忘云重重闭上了眼。

翻涌的浪潮被狂风带动,汹涌拔高片刻,再偃旗息鼓地平复下去。徐忘云静静待那浪潮过去,复睁开眼,抬头又望月亮,停住不动了。

身后窗子里,却忽然被人轻声叩响了。

萧潋意的声音透过窗子传到他耳边。

“阿云,我知道你在这。”

他声音又低又轻,活似怕惊动什么,小得近乎耳语呢喃。徐忘云一动不动,不出言回他。萧潋意便并了两根手指,轻轻用骨节敲了两下木头窗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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