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女人转着手中迦南香珠,并未睁眼,只低低道:“有劳禅师。”
白须老僧低应一声,耳边忽闻一声沉闷钟响,众僧合掌齐颂起经文。宋多愁这才回神,手忙脚乱站定了。皇后随声朱唇轻动,迦南香珠颗颗蹭过她的骨节,她微抬起头,平静地与那佛像微阖的目光对上,手中念珠拨动一下,再度垂下了眼。
古钟阵阵响起,殿内香火在穹顶汇成了一片浓白的雾,再顺着金楠圆窗散了出去。皇后闭目默坐着,许久,微侧过头扫了眼殿内的僧人,正正瞧见了立在殿内左侧角落捧灯的宋多愁。
宋多愁早过了先前的怯劲,此时正觉得有些无聊,正捧着灯四处张望着。眼见那身着华服的女人眼神扫了过来,宋多愁满面懵懂,与那女人的目光对了个真切。
佛下香案的高大烛台忽轰然倒塌了。
众僧皆静,旁侧的侍女忙上前将烛台扶起,好在那香火燃得不盛,只被她们轻轻用手绢一扫便被扑灭了。白须老僧不急不忙,沉静道:“娘娘,可是经文有哪里不对。”
皇后未言,半响才道:“……不。”
她收回视线,“今日的掌灯童,似乎不是原来那个?”
白须老僧双手合十,敛眉道:“原来那个病了。”
“病了。”皇后重复一句,默了片刻,轻闭上眼。
“宫中佛堂尚缺一个掌灯童,便请这小师傅留下来吧。”
满堂寂静,宋多愁瞪大了眼,满面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慌乱。白须老僧却并不瞧他,只垂眼道:“但凭娘娘吩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全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又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份是被拆穿了,吓得不敢说话。诵礼结束后那群僧人便齐齐沉默着离去,没有任何人与他搭话。宋多愁惶恐局促,被宫人暂带了下去,入了夜,又被带到了一座后殿中。
四周幽静无声,诺大殿内只四角墙壁上燃着几只铜灯,在地面投下几圈黯淡的影子。宋多愁在殿内正中跪着,心下又慌又怕,不知等了许久,殿上宝座的帐帘后方忽显出了一个影子,有个低沉的声音问他道:“你多大了。”
宋多愁隐隐从那声音只能听出了不容置喙的威严,哆嗦着答了,“我……十岁。”
“出身哪里,父母何在?”
“不,不记得了……”
那声音默了片刻,随后才问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宋,宋多愁。”
“你即已皈依,该是了却红尘才对,为何还留着凡家姓。”
宋多愁不知该如何回她,只觉面前人好像就是方才那佛堂中的金身佛像,这便是来问他为何假冒出家人的。他急得要哭,说不出什么话,只把头埋在臂弯中,在空荡荡的殿中似一片秋中枯叶般抖着,好半天才破罐子破摔般道:“……师父取的!”
殿内却没再有其他声音了。过了片刻,一阵衣料摩擦的轻声响起,皇后自帐后走出,下了台阶,站在宋多愁面前,垂眼瞧着他。
“起来。”她说,“抬起头,让我瞧瞧你的脸。”
——“师父。”殿外,那本该瘸着腿不能走路的小沙弥好端端的站着,立在白须老僧身侧,问他,“宋多愁会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会如何。”白须老僧静道,“这都是造化。”
小沙弥似懂非懂,回身瞧了眼远处灯火通明的慈明宫,想了想,又问,“徒儿斗胆问,您说过出家人不可打诳语,可为何要徒儿去诓那小童捧灯去呢?”
白须老僧不说话了,冷清禅室中,只余一缕残烟蜿蜒升起。
他合掌闭目,定定盘腿坐着,犹如一尊坐化的石像,半天没再有其他动静。
——“听闻早些年,国寺中有位圣僧,法号迦南,修为高深,长相亦十分俊美。”
书案前,萧潋意端坐在前,桃蹊捧着一盏茶,轻放在了他面前。
“那年冬雪,皇后有孕,却不知怎么在宫中被人推下了马车。”
萧潋意并不瞧她,兀自接着道:“那一年,她二十七岁。为此痛哭一场便大病不愈。可父皇并未来瞧她,几日后,却下令处死了前朝重臣高老太师,她的生父。”
“她听闻后悲痛欲绝,当场便昏厥过去。接连几月缠绵病榻,昏了醒醒了昏,有一日夜中,她在梦中大哭过一场,到底还是醒了过来。”
萧潋意轻笑了声,略带丝讽意缓缓道:“约莫她也是想明白这样死了挺不划算,这才要回头讨个说法。”
桃蹊默立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后自请出宫,在国寺中带法修行。几年归宫时,却紧接着传来那圣僧迦南圆寂的消息。”他指尖现出了一串莹白的珠串,正是宋多愁身上的那串砗磲。
桃蹊久久未言,片刻后低声道:“阁主,真的不用告诉徐大人一声吗。”
萧潋意好半天不再说话。
“不。”许久,他说。
桃蹊便噤声不语,萧潋意淡色的眼珠轻轻一转,瞧见窗外天色灰暗,云翳浓厚,阴沉压抑,触目只可见一层淡淡灰白。
“你瞧。”萧潋意说:“天又阴了。”
第67章而今冬时
桃蹊轻声回道:“奴婢听浆洗的嬷嬷说,过两天会是个晴日。”
萧潋意不言,只侧头对着窗外那一角灰暗的天。桌上烛灯渐燃到了底,他站起身,推开了殿门。
徐忘云正站在殿门的台阶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萧潋意搭在殿门上的手一顿,长敬宫的廊庑修得高,头顶的厚瓦廊檐像把锋利的刀,将阶上阶下劈成了两半。
萧潋意的神情便藏在这一片阴影处,好半天才涩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陈医师说要我去桃乡寻一个人,我没找到。”
“……桃乡?”
“嗯。”徐忘云瞧见他的神色,眉心一蹙,“你怎么了,不舒服?”
萧潋意不说话了,他站在台阶上,比徐忘云高上许多。自上而下地,默不作声地望着徐忘云漆黑的瞳孔。
“……不。”他笑起来,“你这么早回来,我很高兴。”
徐忘云上了台阶,将肩上的行囊丢给他,萧潋意接住了,语调有些古怪地问,“……这是什么?”
“透花糍。”徐忘云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随口答他。
萧潋意想起来了,那时半月前自己在晚饭时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徐忘云还能记着。
他捧着那袋透花糍站在原地,一时竟觉得像捧了把通红的炭火,让他拿也拿不住,丢也丢不得。而他心底,却好像又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冰碴子似的从他寸寸骨缝中渗进去,叫他一时如坠冰窟。
徐忘云不察,已自去案前取了茶喝。萧潋意低着头站在原地,好半天,微微偏过了头,望向他的背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寺的僧人进宫后宫中的野猫便真的没了,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经文真起了效——又隔半月,临近冬至,又恰逢梅园中红梅开得正盛,圣上难得雅兴,命人在梅园中暖阁布了家宴邀众同赏,每人面前除例份宫膳外额外还有一盘饺子。萧潋意用银勺盛起咬了一小口,尝出里面的馅是羊肉,眉头轻微地一皱,将那盘饺子略略推远了些。
萧文壁与他一席而坐,瞧见了他这点小动作,笑道:“皇妹不爱吃饺子?”
萧潋意偏过头,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道:“令和是觉得这饺子馅有些膻。”
“原是不爱吃羊肉。”萧文壁关切道:“不吃怎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膳房的人额外做一份给你。”
“一点小事,不值当为此费事。”
“怎叫费事。”萧文壁笑着摇摇头,叹道:“也罢,不吃便不吃了,只是。”他脸上挂着笑,伸手捏了把萧潋意的耳朵,笑道:“只是这个冬天再冻掉你的耳朵可怎么好?”
冬至不端饺子碗便会被冻掉耳朵是民间流传已久的老传统,只是信得也大多是孩子,寻常百姓吃饺子也不过讨个彩头。萧潋意动静很大地伸手捂住了耳朵,佯装了点不高兴的神色,道:“皇兄如今怎还拿哄孩子的话笑话我?”
台上正座,皇后听见了二人的对话,笑道:“莫怨文壁哄你,你年龄尚幼,只在他眼中可不就是孩子?”
萧潋意忙站起来,羞涩道:“叫父皇母后看笑话了。”
“有什么。”萧载琮瞧着今日心情不错,神情尚算平和地摆了摆手。他坐于高台,瞧了会他的两个孩子,眼中添了丝笑意,少见的竟有了点父亲的意思,“朕老了,瞧见你们两个这样笑闹也高兴。朕还记得,文壁小时候最信这些民间流传的故事,有次冬至膳房里没包饺子,他还为此大哭一场。满宫里哭着要找饺子,最后还求到朕的面前来了。”
此话一出,满席上入宫早些的老人都诡异地静了下来。萧文壁默了半天,轻声道:“父皇记错了,幼时哭着满宫要饺子的那个……是三皇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后难言地瞧了萧文壁一眼。
萧载琮沉默下来,脸上神采转瞬不再了,半响,他叹了口气:“朕是老了。”
萧文壁道:“父皇如日中天,正是鼎盛之时。”
萧载琮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暖阁四面围着窗户,萧载琮望了会外面漆黑的天,眉目中说不清什么意味,“瑄儿若长到如今,该有多大了?”
皇后顿了顿,轻声道:“约莫也要有三十七上下了。”
“哦。”萧载琮道:“有这么多年了。”
这话刚说完,他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众人惊叫起来,皇后惊道:“陛下!”
萧载琮咳嗽两声,自拿了手巾擦净了,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
他拂去了皇后替他顺气的手,坐直了身子,“朕无碍,都接着用膳罢。”
席上众嫔妃惊恐不已地站着,没一个敢坐回去。萧文壁沉声道:“父皇,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说了无碍。”萧载琮不耐道:“还要朕一个个的请你们入座吗?”
眼见他要动怒,皇后与萧文壁对视一眼,缓缓坐回了席位。众嫔妃心虽仍还悬着,但到底不敢违抗圣意,只好提心吊胆的又坐了回去。
只是她们还未坐好,忽听窗外响起了一声尖利的猫叫。
皇后目光一凛,沉声道:“什么东西!”
一旁立着的众侍卫领命,自提了刀往外走去。只是紧接着,却又有更多的猫叫声随即重重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尖锐,只听这叫声,怕是窗外有数十只还要不止!
怎么回事?宫中的野猫不都已被消干净了吗?!
在座众人还未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萧潋意在这声势浩大的猫叫声中缩了缩脖子,瑟缩道:“父皇……”
萧载琮面布阴云,沉沉望着窗外。
众嫔妃中,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
惊惧的众人循声望去,只看人群中有个头簪花冠的妃子叫道:“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她又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是前不久野猫刚作乱时曾被吓得惊厥的贵妃邵氏。她席旁,另一个妃子见她不对,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邵贵妃却一把将她推开,神色惶惶,“她来了!她又来了!她又来索我的命了!”
“谁来了?你先冷静些!”
“她来了!”邵贵妃大喊道:“是那沈衾兰!她来索我的命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萧潋意愣在原地,如遭雷亟。
“你说谁?”萧载琮听着了这个名字,眉头一皱。
皇后神色莫测,瞧了眼坐下的某位重臣夫人。
那夫人看见了她的眼色,忙上前抓住了邵贵妃,“娘娘?您莫不是吃醉了酒,莫怕莫怕,妾身带您去后院歇一会,后院便听不着这猫叫了!”
“不!”邵贵妃大力挣开她,她好像是已被逼得神志不清,手指在空中转了个圈,“哪里都听得到!哪里都有!就从这,到我宫里,到御花园,到堼清殿!哪里都听得到!哪里都躲不过!”
萧文壁道:“贵妃娘娘受惊了,快将她带下去吧,传太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要怪我!”邵贵妃大喊着打断了他,“是皇后!是皇后害得你!你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再来找我了!”
众人一惊,纷纷侧头望向上座。
皇后沉声道:“邵贵妃,你是疯了?”
萧载琮一抬手,断了皇后的斥责,并未言语,只盯着神志不清,不断连连尖叫的邵贵妃。
“我只是不小心撞翻了你的碗,我哪里知道会是毒药,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再来找我,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屋外凄厉猫叫绵延不绝,屋内众人死寂,有胆子小些的一时只觉毛骨悚然。邵贵妃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语义不详。那重臣的夫人一狠心,一把将她抓住,“娘娘,您是糊涂了,虽妾身下去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莫要惊扰了圣……啊!”
她忽然极凄惨地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邵贵妃头朝下砰一声砸在地上,嘴唇溢出一股鲜血,双目紧闭,已没了生息。
众人尖叫连连,那好心去扶她的重臣夫人已吓得当场昏厥过去。萧载琮神色沉沉,忽然一抬手将面前的饺子碗摔了出去。
萧文壁当即跪下了,“父皇息怒!”
皇后亦道:“圣上息怒。”
萧潋意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满面不可置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倒总让朕息怒。”萧载琮沉沉道,“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痛道:“臣妾并不知情。”
萧文壁忙跪着上前一步,“父皇!此事缘由还待彻查,您万要当心身子,莫要再动怒!”
“父皇。”萧潋意大睁着眼,苍白的面颊上滚下两行泪珠,“……母后?”
萧载琮瞧她一眼,又对皇后道:“你说,一五一十的说。”
“即便再要臣妾说百遍,臣妾也依旧是不知情!”皇后抬头看他,高声道:“那件事难道陛下不知情?当年昭贵妃一碗毒药落下了她的孩子,沈贵人怀恨在心,持剑一剑杀之!为着此事文琰闹过许久要为他母妃讨个公道。经年陛下这便已忘干净了吗!”
第68章我不喜欢羊肉汤
萧载琮面色沉沉,不语看她。萧潋意颤声道:“父皇,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皇后回头,温和道:“好孩子,没有。”
“皇妹受惊了。”萧文壁忽伸手将萧潋意扯去身后,“先随皇兄回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却不动,眼泪断了珠子般顺着面颊往下掉,“当年我只听是弟弟没了,阿娘日夜痛哭,不堪苦痛这才病去了,究竟,究竟什么是……”
“什么‘阿娘’。”萧文壁温声道:“皇妹糊涂了。”
萧潋意咚地跪下了,倔强道:“若是真的,还请父皇明察!”
萧文壁道:“令和。”
萧载琮却不看她。无人再说话了,屋外野猫嚎叫声不绝,屋内众人惊叫声不断,萧载琮被吵得头疼,厌烦至极地皱眉看向萧潋意。
萧潋意跪在原地死死盯着他,脊背挺得笔直,满面豁出去地决绝,这孩子真是少有这么倔的时候。萧载琮收回目光,下旨道:“当年那事的经手人一一提出来,到御书房见朕。”
他对着皇后道:“你也来。”
萧文壁:“父皇!我……”
“你回去。”萧载琮已提步向前走,“不必再说了。”
萧文壁话头一顿,也只好道:“是,儿臣遵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长敬宫内,萧潋意方一进门,徐忘云便道:“我听说今日家宴上出了事?”
萧潋意另一只脚还没迈进门里,闻言愣了下,旋即笑道:“我竟不知长敬宫的消息如今有这么灵通了,我可是刚从宫里回来,这是谁的耳朵生得这样长?”
殿内,芙儿一把捂紧了嘴。
徐忘云催促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一边进门,一边脱去了厚重的毛领外衫,“不过又死了个人罢了。”
徐忘云紧盯着他,“不过?”
“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萧潋意又对着他笑了,“你可瞧见我的眼睛没有?红不红?我可是刚在他们面前狠狠哭过了一场。”
只看他那副样子也知道没发生什么大事。徐忘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又在暖炉旁坐下,“不说算了。”
“说的说的。”萧潋意坐在他身边,不吭声地瞧了他一会,这才说:“阿云还记不记得,我阿娘的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记得。”
“我和你说过,他死于珵王昶王相争一环,但是不是没和你提过再细一些的?”
徐忘云说:“没有。”
萧潋意紧挨着他,又对他笑了笑,“其实她算得上是因皇后而死。”
徐忘云看着他,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珵王的母妃贵妃夏氏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早年与皇后势均力敌,占了后宫的半壁江山。”
“我早些时候说过,我娘人微言轻,可也就是这样的人最好拿捏,死了都算不得什么。那时候,我娘有了身孕,正好能做被他们捏在手里的一颗子。皇后借夏氏之名送给我娘一碗毒药,我娘当然没喝,但孩子还是未能保得住。”
他垂着眼,“皇后出来做主,要替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讨个公道,夏氏自然不认,于是迫使我娘翻供一切是皇后所为。眼见事态越缠越乱,皇后便干脆下了狠手……杀了夏氏,又全盘嫁祸到了我娘身上。”
“外人都说我娘是因为被害了孩子而心怀记恨,杀了夏氏后便畏罪自杀。我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徐忘云定定望着他,“为何从前你从未对我说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苦笑道:“我不愿再提了。”
他攥紧了徐忘云的手,“所以我……所以我想出效仿前朝柳后这个法子,我知道邵贵妃是知情人,所以我特地去吓她,又在家宴上引她失态,逼她全部说出来。我实在不想让她蒙冤这么久,阿云,我实在是……”
他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徐忘云的肩膀上,“对不起,你有没有生气?”
徐忘云静了一会,好半天才说:“我是有一点生气。”
“哪一点?”
徐忘云看着天花板,语气很淡,“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萧潋意在他肩头上蹭了蹭,小声地说:“对不起,可是我……”
“算了。”徐忘云又说,“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萧潋意静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会,他说:“我会对你好的。”
徐忘云:“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闭了闭眼,没再多解释这句话,又接着道:“邵贵妃已被灭口了。”
“怎么?”
“今日在宴上有个出言劝告的夫人,是蒋侯的家眷。”
“蒋侯是武将,他的夫人王氏亦出身将门,全家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手。那邵贵妃只被她碰了一下便暴血而死,我想应当是被她击中了鸠尾。”
徐忘云轻皱了一下眉。萧潋意接着道:“我本也猜到她家宴后应当活不了多久了,但没想到皇后会当场动手,说明这事实打实出自她手,不然她不会……”
他的话一顿,瞧见了徐忘云轻蹙起的眉心,连忙道:“是我生性恶毒道貌岸然心如蛇蝎草菅人命,阿云别生气,莫要怪我好不好?”
徐忘云摇了摇头,“你接着说。”
“说完了。”萧潋意可怜巴巴的,“阿云怪不怪我?”
怪你能如何,不怪你又能如何。徐忘云看着他心想,忽然说:“不论我怪不怪,你总归还是要这么做的。”
萧潋意被他的话一噎。徐忘云没和他在这个话头上多纠缠,问:“后面呢,你要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面。”萧潋意讪讪笑了笑,“约莫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下如何走?”
“当下,我或许要去藏书阁一趟。”
“去做什么?”
“回来前曾有位娘娘叫住我,说当年那药方有一味药珍贵难寻,只在皇后宫中有。若我能寻得那药方,又能在当年的礼单中寻到这一条记载,就不愁定不了皇后的罪了。”
徐忘云立即道:“不对,且不说这许多年过去礼单药方是否还在,单只凭这两条也定不了皇后的罪。再者说皇后不会蠢到如此地步,非要用这味药露个空子供人钻。”
“是呀!”萧潋意笑道:“阿云看得可真明白,你瞧这条绳子套得如此漏洞百出,可还真叫我必须往上钻一钻了!”
徐忘云说:“可若拿不准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拿不准,便再论吧。”萧潋意的神色敛下来,“就这么一条绳子……我必须得抓住了。”
徐忘云默下来,他明白萧潋意的心思。末了说:“你要我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唇角的笑意又回来了,“我只要阿云只在我宫中好好待着就好了。”
徐忘云摇头道:“只待着帮不上你的忙。”
“你好好地待在这,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萧潋意说:“你待在这吧,你待在这……我心里有数。”
徐忘云静静不言,过了会,说:“好。”
窗外风起,二人手边燃着的一炉檀香被吹得燃起了点火星,浓白的烟雾蜿蜒地斜斜飘过。桃蹊不在,萧潋意亲去支起了窗子,寒风当即迫不及待涌进,一瞬便将那股细烟吹散了。
徐忘云皱眉道:“不冷么?”
“阿云快看,起风了。”萧潋意笑道:“你瞧,那株梅花落得正漂亮呢。”
徐忘云看他趴在窗沿上,满头黑色长发被风带起,绸缎子似的在空中飘散着。他起身拾起他方才脱下的厚外衫,走至窗边为萧潋意披上了。
萧潋意肤色本就比常人要白一些,这样被冷风一吹,鼻头眼尾当即泛起了淡淡的红,在他极白的肤色上更加显眼,倒显得有了点常人该有的血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忘云歪头看了会他脸上的那点红色,心下想,傻子。
姓萧的傻子浑然不觉,往外伸了一只手举着,由着寒风将他的指节也吹上了一层血色,徐忘云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到底也在窗边坐下来,将下巴撑在窗沿上,瞧向萧潋意方才指的那株梅花树。
可他闷头瞧了半天,却始终没瞧出什么特别的来,只好问:“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吗?”
徐忘云侧头,不语看他。
萧潋意笑了,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问:“阿云,今日是冬至,你吃饺子没有?”
“饺子?”
“嗯,你吃过没有?”
“为什么要吃饺子?”
“嗯?”萧潋意吃了一惊,“冬至就是要吃饺子的呀,你没有吃过吗?”
徐忘云摇头道:“没有。”
萧潋意这下可是实打实的惊讶了,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将徐忘云好好打量了一遍,“不吃饺子,那你要吃什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忘云想了想,“师父会煮羊肉汤。”
闻言,萧潋意像是很厌恶地皱了下鼻子,“这又是哪里的传统?可真是恶俗。”
徐忘云说:“羊肉汤不好吗?”
“不好不好。”萧潋意一连说了几个不好,“阿云喜欢?”
徐忘云又想了想,“一般吧。”
一般可就太好了。萧潋意笑道:“不吃羊汤,等会我给阿云包饺子吃。”
徐忘云想起了在西北时他令人胆颤的厨艺,沉默半响,缓慢道:“嗯……”
萧潋意不察,心满意足地趴回窗沿吹风去了。屋子里忽然当啷一声轻响,徐忘云循声回头,见是香案上的烛台被风吹倒了,便从窗台旁起了身。
他将烛台扶起来,转头目光触到萧潋意的背影,却忽地一顿。
——只看萧潋意趴在窗前,满头黑发散乱,厚外衫不知何时从他肩头滑了下去,他也不知去捡,薄薄的宫裙罩在他身上却愈发显得他身形削瘦。从后面瞧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伸出来的一截惨白的手臂,有几缕黑发缠在那上面,又被风吹起来,如此轻飘飘的,好像他真就能这么被风带走。
徐忘云的心重重地一沉。
天色暗了,屋内仅燃地一台烛灯方才已被风吹灭,黯淡的天色却将他身上血红的宫袍映得更红。只瞧他的背影,竟像是一缕淡不见色的魂魄,如同方才香炉里的那股孱弱细烟,马上就要这么消失不见了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者有话说】
正文没地方搁了先在这里交代一句,徐忘云回宫后发现宋多愁不见了有问的,萧潋意把小沙弥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遍,徐忘云听后:沉默
后面宋多愁戏份蛮重,不会没头没尾的就被困在皇后宫里,徐忘云也没有把他忘记喔,不会忘记他的
第69章大雪
案上白釉牡丹壶中升起一股热气,萧文壁提起倒入盏中,双手捧了递去,“母后用茶。”
皇后含笑接过,轻抿了一口,“文壁手艺愈发有进了。”
“母后谬赞,都是您宫中的茶好。”萧文壁道:“依儿臣之见,若只论煎茶的手艺,只怕京城名匠葛伯明也要逊色您宫中人几分了。”
“瞧你说的,一群孩子闲乐时琢磨出的玩意罢了,怎能和葛师相比?”皇后笑道,“你若爱喝,尽管来便是,其他不论,只要茶母后宫中还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萧文壁坐于皇后身旁的紫檀椅上,二人之间的暗炉升腾着淡白烟雾。那是皇后冬日里用来驱寒的特质暖炉,外壳是雕刻精细的花纹黄铜皮,内里镂空可用来添置炭火。据说这暖炉还是出自前朝名匠之手,精就精巧它个头轻巧,里外薄透,明明透过其中镂空花纹还能瞧见里面正燃着的炭火,拿在手中却只觉得温热,如何也不会烫了人的手,倒也实在能称得上一句惊奇。
萧文壁目光在那暗炉上停了一会,道:“那日父皇召您到书房去,没有再为难您吧?”
皇后面上笑色不减,“自然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便好。”萧文壁道:“那日回去后儿臣日日惊忧,惟恐父皇又要将那陈年烂谷子的事再提一遍。”
“任他提去。”皇后指尖轻拂过自己袖上绣得精密的凤,“哪怕他将这天底下整个翻过来,也不会找到什么不该找到的。”
“母后如此说,儿臣自可放下心来了。”他话头一顿,又道:“只是儿臣正奇怪,沈贵人故去已久,死人不会说话,怎好端端的偏这桩旧事又冒出来了?”
皇后风眼微抬,瞧了他一眼,“那依你说呢。”
“依儿臣说,旧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不值当再提。只是就怕又有个什么像邵贵妃一样的人,在您不知道的地方藏了点什么事,日后再冒出来终于是个后患,还是早日除掉为好。”
“卑贱之人生下的东西,算得上什么后患。”皇后慢声道:“罢了,也好。”
萧文壁唇边带笑,低头抿了口茶水,“儿臣还未问,父皇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你有心了,都好。”
“有母后在身旁悉心照看着,儿臣自当放心。”萧文壁关切道:“还望母亲多提醒着父皇日日记着吃药,若缺了哪味药材只管差人传唤一声,儿臣万死不辞。”
皇后端坐于宝座上,她虽早已过了不惑,周身却不见半分沧桑老态,身形仍是坐得端庄挺拔,举手投足间便是凤仪天下的威严华贵。听了这话,皇后神色淡淡地看向萧文壁,微笑道:“你有这份孝心很好。若天下人得知,也会赞你一句可比邱皋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萧文壁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笑道:“前朝名师邱皋以孝贤闻名,只不过晚年因赶工替贵妃缝衣绣错了一条纹路,耽误了寿辰而为此丢了性命。母后这是觉着儿臣心急了?”
皇后垂眸不语,轻吹去了手中茶盏的热气。
“是。”萧文壁微笑道,“母后的话,儿臣记下了。”
夜里,慈明宫中,宋多愁刚出了佛堂。天实在太冷,脚下石板路似乎也被冻得结实,一脚踩上去咯得人脚底板都生疼。宋多愁缩着身子,吸溜着被冻出来的鼻涕往回走,路过暗角处时,却忽地被人大力扯进了一旁的树林中。
他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看见了来人,便喜道:“云哥哥!”
“嘘。”徐忘云示意他噤声,拉着他往树丛后又躲了躲,上下瞧了他一遍,“你如何?”
自那日宋多愁被皇后扣入宫中后徐忘云也曾夜行匆匆看过他几眼,但真正说得上话这还是头一次。宋多愁许久不见他,红着眼眶一头扎进了徐忘云怀中,压着声音道:“云哥哥,你怎么才来?”
徐忘云接住了他,“你怎么样?”
“还好。”宋多愁使劲用袖子擦了把脸,“这里和我从前在观里时差不多,每日晨起念佛抄经,晚上要在皇后念佛时捧灯半刻……就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那些宫人都看着好凶,我有时和她们讲话也没人理我。”
他小心翼翼地攥紧了徐忘云的袖子,瑟瑟地问:“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徐忘云说:“很快。”
听了这一句,宋多愁安下心来,他知道徐忘云说出的话从来不会不算数。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战战兢兢道:“云哥哥你说,要是我师父看见我这个样子……会不会生气啊?”
徐忘云说:“不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多愁显然不信,仍十分忧心的在自己青色的头皮上搓来搓去。徐忘云看了眼漆黑的石板路,低声道:“我不能待太久,你自顾好自己,小心皇后。”
“皇后?”宋多愁睁大了眼,“为什么,她是坏人吗?”
“……”徐忘云长叹一口气,想起好像是从没对他提起过皇后这人,“嗯,算是吧,不可太轻信她。”
宋多愁缩了缩脖子,“可是我觉得……皇后她挺好的呀。”
“好?”
“我捧灯的时候总打瞌睡,有几次还摔了烛台,可她从没骂过我。”宋多愁小声道:“而且,她虽很少拿正眼瞧我,但每天都会让做饭的婆婆给我做好多菜……虽然都是素的。”
徐忘云:“……”
他难言地看着宋多愁,后者睁着一双明亮的且懵懂的眼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徐忘云心下无言,只好说:“其他的以后再和你说,现下,你不可离她太近。”
“是!”
好在这孩子虽傻,但对徐忘云倒是十成十的听话,徐忘云此话一出宋多愁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徐忘云垂眼瞧了他一会,伸手摸了摸他光亮的脑袋,嘱咐道:“顾好自己。”
“嗯!”宋多愁用力点头道,“云哥哥放心!”
夜深风寒,远处传来巡夜宫人的脚步声。徐忘云不便多待,嘱咐几句先行回了长敬宫。他推开殿门,屋内却一片寂静昏暗,半个人影都没有。徐忘云眉头一皱,出门寻了一圈,在庭院中撞上了要去宫门前点灯的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下尚在藏书阁中未回呢。”天冷,芙儿使劲将脖子缩在自己厚实的花袄毛领中,口中呼着雾气含糊道:“这几日殿下成日往书阁中跑,想来是今日寻得了什么好书方才归迟了些……天爷啊,今日怎这样冷?!”
寒风呼啸而过,刮到人脸上时只觉像被一把尖利的刀生割了一口。芙儿实在受不了地抱怨了句,徐忘云便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竹编灯笼,“我去点吧。”
“不不不不不!怎敢劳烦徐大人。”芙儿吓了一跳,忙将手中灯往身后藏了藏,“奴婢份内事,外面风凉,大人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徐忘云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伸了半途的手顿住了,只好说:“……那你自己当心。”
“是是是,奴婢记着了。”
徐忘云不好再说什么,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头问道:“桃蹊可跟着一同去了?”
“大人安心,桃姐姐跟着殿下呢。”芙儿道:“这几日殿下每去书阁桃姐姐都是同去的,您……哎呀!”
她话说一半,忽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徐忘云刚想问怎么了,话未出口,便听芙儿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低呼道:“大人您看,落雪了呢!”
徐忘云一愣,扭头一看,果然见芙儿手中提灯映下的一小圈光晕中飘来几朵雪花。他又抬头看去,见黑不见底的天色沉得像一张遮天蔽月的网,依稀可见大片白色鹅毛般倾盆而下,下得又急又密。寒风吹过,有几片雪花被风带动,正落在徐忘云的鼻尖上,方一触到人的体温便顷刻间融化了,只留下一点冰凉的湿意。
“殿下,落雪了。”
藏书阁内,萧潋意端坐于软垫上,面前案上燃着一盏昏黄烛灯,在他手中的书卷上投下圈黯淡的影子。听了桃蹊这句话,萧潋意淡淡地抬眼瞧了眼窗子,见没合拢的窗缝中果然有密密雪花飘过。屋外寒风肆虐,挟着碎雪直扑窗檐,远处卷来阵阵沉闷呼啸声,乍耳一闻,像是只正在低声咆哮的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桃蹊立在他身后,见他望着窗隙久久不动,踌躇片刻,小心道:“夜已深了,怕是等过会雪落得厚了路难走,殿下,咱们要不要先回宫去?”
“嗯。”萧潋意垂下眼睫,手下缓缓翻过一页纸,淡道:“你回宫吧。”
桃蹊吃了一惊,忙跪道:“奴婢不敢。”
“去吧。”萧潋意道。
“……不,奴婢知错,奴婢不是有意催促殿下,奴婢再也不敢了!”
“去。”萧潋意微蹙了眉头,加重了音吐出一个字。桃蹊浑身冷汗淋漓,又不敢忤逆他,只好道:“……是,奴婢遵旨。”
她低着头站起退后两步,又听萧潋意道:“去宫门前寻两个守夜的侍卫,让他送把油纸伞来。”
桃蹊去拉门的手一顿,分秒之间知道了萧潋意的心思,她面色复杂的回头望了眼他,缓缓在地板上跪下了,“……请允奴婢留下吧。”
萧潋意眼也不抬,“你和那侍卫说自己是要回宫去取我的大氅,请他去送一把伞来。回去之后,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再出来,只等着我回宫就好。”
桃蹊头埋在地板上,只道:“殿下,奴婢……”
“去吧。”萧潋意说,“莫惹我心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桃蹊久久不言,头埋在地上好半天不说话,许久,才道:“是。”
她起了身,“奴婢明白。”
萧潋意不再说话了。
屋外风雪肆虐滔天,屋内烛灯昏暗。萧潋意在那方寸光晕中静默坐着,时不时翻动手中泛黄的纸页。桃蹊不言,在他身后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门。
第70章画地为牢
风声愈刮愈烈,是长夜不消的兆头。萧潋意在书阁中又静坐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合上了书卷,起身推开了房门。
两扇老旧木门方被吱呀一声推开,大片雪花便裹着寒气铺天盖地涌进了屋。狂风卷起萧潋意的衣角,他抬头瞧了会天,抬步出了房门,停在了廊前的栏杆处。
这处藏书阁建得早,楼层起得又高,廊前连着的木制栏杆年久失修,堪堪只能到人的胸下一寸。萧潋意站在漫天大雪中,旁侧悬着的一只黄铜铃铛模糊地映出了他的脸,他目光轻轻移过去,瞧见了自己头上身上不知何时落满了雪花,萧潋意凝着那上面自己变了形的影子一会,唇角微微勾起了个很淡的笑——他竟觉得自己像是白了头。
身后方寸地,忽响起了一声轻动声。
萧潋意一动不动,他早已瞧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一瞬,自己背后忽被人大力推了一把。
顺着那人的力道,他胡乱在空中抓了一把,便从栏杆上翻了下去。无数碎雪极快的从他眼前划过,天地在转瞬间翻转过来,正如他预想的一样,他先是摔到了那棵高大的松树上,再顺着数道粗糙的枝干滚下去,天旋地转了片刻,便直直摔进了雪地里。
雪下得大,地上已有了层厚实的积雪。“咚”一声沉闷响声,地上的积雪白雾般炸开来,先是白的,再是红的——萧潋意目光直直地望着天,鲜红的血浸透了他身上绯色宫裙,再呈圆弧形在他周遭扩散开,不多时便将雪地染出了一圈刺目的红。
“什么声音!是不是谁从阁楼上掉下来了!”
奉命来送伞的两个侍卫隔得老远便瞧见有个影子自高楼坠下,惊呼出声后急急跑了过去。一人远远地瞧清了那坠楼人的样貌打扮,心神巨震,大吼道:“公主!那像是令和公主!”
“叫人!快去叫人!”
“快!快去襄阳殿!快去禀告圣上——!”
呜咽风声滚过众人的耳畔,大雪下得越来越密。萧潋意仰面躺在地上,只觉碎雪刀刃似的割过他的面颊,眼前大雪下得遮天盖地,掉在他眼睫上,被他轻轻一眨便落了下去。
长敬宫内,徐忘云久等不到萧潋意,正端坐于殿中候着。大门忽地被人动静很大地拉开,徐忘云循声看去,见是桃蹊步履急急进了屋,两三步走到了自己面前,不由分说便“咚”地一声跪下了。
徐忘云皱眉道:“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人。”桃蹊却急急打断了他。她匆忙跑来,说话间气喘吁吁,沉声对徐忘云道:“请大人……随奴婢出宫一趟!”
萧载琮披着寝衣匆匆而来,身侧跟着亦仅着了寝衣的皇后。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太医们这也才慌张赶到,连滚带爬地便要去看萧潋意的伤势——被他伸手轻轻推开了。
萧潋意闷闷咳了几声,活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似的颤颤爬起来,死死咬着牙,在二人面前跪直了。
他看着实在伤得不轻,面色白得吓人,浑身又沾满了血。太医们面面相觑,面对此景皆手足无措。萧潋意艰难喘着气,死盯着二人,一字一顿道:“娘娘,为何要置儿臣于死地?”
皇后眸色沉如深潭,身形站得挺拔,“令和说得什么话?”
“父皇。”萧潋意伤到了内里,说话间口中亦有血沫不断溢出,“儿臣并非无故从阁楼摔下,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宝汇将儿臣推了下去!”
皇后身边的大宫人宝汇立在皇后身侧,闻言不慌不乱,低头恭顺道:“奴婢今日并未曾来过藏书阁。”
皇后面上露出分无奈,活像是萧潋意只是在闹小孩子脾气,放缓声音道:“令和是摔糊涂了。黄太医,愣着做什么?快去瞧瞧。”
萧载琮不言,沉着脸背着手。身后宫人为他撑着一把明黄的伞,他来得急,只草草在外披了件貂绒大氅,却更显身形瘦长苍老,站在沉寂雪夜中,活像只阴沉的孤魂野鬼,“你何出此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皇后侧过身,对萧载琮温言劝道:“陛下,雪下得这样急,且先带令和回房再说吧。”她瞧一眼萧潋意满身的血,又压低了声音,“这孩子伤得这样重,只怕旧疾又犯,先让太医瞧瞧吧。”
萧潋意冷笑一声,“娘娘这样着急堵我的嘴,是怕我说出什么?”
皇后闻言一顿,蹙眉冷言道:“胡闹。”
她意在训斥萧潋意出言不敬,萧潋意咳出一口血,字字珠玑道:“儿臣在藏书阁内阅书,听着外面下了雪便出来瞧了眼。却不想宝汇不知从哪冒出来,只字不言便将儿臣从栏杆处推了下去。父皇,藏书阁年久失修,有一处必经的楼梯内里烂得厉害,凡经过者必定会被裂开的木板划伤了脚。父皇若不信,大可扒开她的鞋袜看看!”
他已是虚弱至极,说完这么长段话便力竭软倒下去,嘶哑喘起气来。只听那声音,竟像是胸膛破了个洞,正不住往外漏风似的。
太医忙上前要扶起他,被他一把推开了。萧潋意没命地咳着,两只胳膊撑在雪上将自己撑起,眼眶猩红死死盯着皇后。皇后神色沉沉与他对视,拢在袖中的手极轻的微动一下,轻扣住了腕上的念珠。
“荒谬。”她缓慢道:“宝汇脚上鞋袜都是好好的,怎会有伤口?”
皇后道:“她虽为婢,到底是个女子,怎好在外人面前褪下鞋袜?”
萧载琮道:“脱下她的鞋袜。”
“陛下!”皇后叫了他一声,又迅速敛下了剩下的话,自眼尾与宝汇对视一眼。
萧载琮身边的侍卫奉旨拽去了宝汇的鞋袜,只见她赤裸脚背上,确有一道鲜红的血痕。
“这是奴婢方才匆匆得召,在房中不甚被烛台砸的。”宝汇跪下,镇定自若道:“陛下明察,奴婢今日从未出过慈明宫,更不曾在藏书阁内推过令和公主。”
“为奴之人,身上有条伤口不是什么稀奇事。”皇后道:“宝汇跟了我许久,怎会有这害人的念头?陛下明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跪伏在地上的萧潋意听了这话,忽闷闷笑了起来。众人不明所以,疑惑望他,皇后眸色一动,缓缓移去目光,面上浮出隐隐怜悯,低声道:“陛下瞧,果是病又发了。”
“娘娘素来慈悲心肠,便是西天佛祖也比不过。”萧潋意笑够了,“好一副慈悲心肠,知晓这人世肮脏污秽,便亲学佛陀慈航普度,渡了邵贵妃,渡了沈贵人,渡了两个皇子,还要如此渡了我。”
皇后眼底透出一抹历色,寒声道:“胡言乱语。”
萧潋意闷闷笑了两声,横竖路走到了头再无回旋地,都说他疯,他干脆一疯到底,用力吐出一口鲜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吾儿亲启,今日我去,全然高氏所为,其缘由已无力多言,今独留你在世,为娘心中仅有一盼,唯盼你万万切记勿再入皇城半步,勿与高氏等众复牵掣,勿有危心,勿念,顾好自己,切记,切记!……咳,咳咳咳!”
这是沈衾兰临终前的血书。萧潋意一边高声念,眼中一边不断滚下大粒泪珠,和着他满下巴的血落下去。大雪被厉风卷起刮过众人面颊,众人皆被他话中字字泣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恨意镇住,一时无人再言。风声中,只余萧潋意快要气绝的咳嗽混着他止不住的笑声,似讽似嘲,直笑得在场每个人的心头都在随之发颤。
半天,他终于笑够了,用力攥紧了那张他藏了十多年的纸,恨声道:“她恐我再将当年事泄露,便派了身边人要将我一除为快,儿臣被推下时曾挣扎间扯去了那人腕上镯子的珠石,是与不是,父皇一比便知!”
他伸出手,掌心赫然摊着一颗圆润的珠花。宝汇神色一怔,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手腕。
皇后手中念珠拨动一下,重重闭了下眼。
侍卫不等萧载琮下旨,已自扣了宝汇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两物放在同处一对比,果然同出一体。
“陛下!”事情败露,宝汇眼见已回不了头,忙跪道:“此事乃奴婢一人所为,是奴婢一时昏了头,请陛下饶命!”
“一人所为。”萧载琮缓声重复了遍她的话,“你与他何来交集,从哪里昏了头。”
“……公主年少时曾顽皮撞翻了奴婢手中的炭炉,让奴婢腰腹处落下大片伤疤。奴婢今日是途径藏书阁,见公主独身站在栏杆处,奴婢一时被从前愤恨蒙了心肠,糊涂生了歹意,这才将公主推下了楼……请陛下饶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冷冷看她,“我倒不记得还有这桩陈年旧事。”
萧载琮命道:“拖下去,押入刑狱司。”
“宝汇是皇后身边人,未得旨意怎敢谋害皇嗣?”萧潋意说,“父皇可愿相信?”
皇后跪下,沉痛道:“臣妾管教下人无方,甘愿受罚。”
“皇后嫉恨沈贵人有孕,布局害她一尸两命是板上钉钉的铁证!父皇何判?”
风雪滔天,四周黑夜浓得窥不到尽头。萧载琮沉默不语,苍老的面皮一言不发的沉着。许久,他道:“皇后管教不力,有失中宫之仪,收回凤印,免去中宫之权。”
皇后袖中紧攥着的手一松,胸膛缓缓起伏了一下。
她埋下头,敛下眼中神色,“臣妾遵旨。”
萧潋意眸光闪动两下,“就如此?”
“你想如何。”萧载琮道:“只一张纸,定不了什么。”
只一张纸,定不了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哈!”萧潋意似觉荒谬,将沈衾兰的遗书高高举起,“沈贵人的字,父皇可认得?”
萧载琮负手而立,自上而下的看他,并不伸手去接。
萧潋意明白过来,只觉好笑极了,惨笑几声,“父皇哪是认不得,分明是不想认。”他笑起来,似疯似痴,面色一变,又高声道:“死人算什么!一个女子又算什么!活人的日子还得过,哪怕这盖着的一层面皮底下蝇虫满窝,鼠啮虫穿,什么苟且蝼蚁权当瞧不见,还得捏着鼻子粉饰太平!”
萧载琮闭了眼,“太医,带公主下去。”
“父皇敢说,敢说沈贵人死与她无关,与这皇城无关,与您又无关!”
滔天的恨意海啸般自他心底升腾而上,炽热地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一路涌上他的太阳穴,像要将他燃烧殆尽。有这么一瞬间,萧潋意脑中只大片空白,竟全然忘了他的谋划和推算,只猩红着双目,全无理智、不顾一切地大叫道:“与她有关!与京城有关!与您亦有关!”他吐出大口鲜血,恨声道:“我娘含冤而去!”
“放肆!”
萧载琮气急,抬掌便要落下,夜色中响起清脆一声响,这一掌却没落到萧潋意脸上。
萧潋意神色怔怔,跪坐在雪地中抬着头,望着他身前站着的一道黑色影子。
第71章若
这力道极大的一掌落在了徐忘云的耳侧,将他打得偏去了脸。萧载琮没料到竟有人会突然窜出来,也没料到有人敢拦他的巴掌。到底是天子,面对此情,萧载琮面上全无半点意外之色,回身站定了,冷冷道:“你是何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唰唰几声响,站在萧载琮身后的侍卫已拔出长刀,利刃在雪色中闪出数道寒光。
“天下王法有常。”徐忘云沉声道:“不该草菅人性命。”
面前这人站得笔直,言语简短掷地有声,只看他身形,倒像是个年轻人。只是脸被一只黑漆漆的面具遮着,看不清全貌。萧载琮眯起眼打量他许久,缓慢道:“覆面见君是为欺君重罪,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忘云默了一瞬,说:“侍卫。”
萧载琮冷哼了声,冷沉的目光扫过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他身后站着的宫人知晓这遮着脸的自称侍卫的人只怕很快就要丢了性命,便好心劝斥道:“大胆,既见陛下,还不快快跪下!”
谁知徐忘云却说:“不。”
萧载琮慢声道:“你再说一遍。”
徐忘云的目光自面具后直直看向萧载琮,一字一顿地清晰道:“不。”
一线杀机毕现,萧载琮神情阴沉,面含凌厉,不欲再多言,干脆下令,“杀。”
“……父皇!”身后的萧潋意如梦初醒,仓促叫道:“父皇开恩!”
萧潋意膝行几步,重重磕下了头,“儿臣知错,儿臣知错了!但求父皇开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君者当以仁治天下,应处其厚不居其薄,若闭目塞耳不辨黑白,则失天命所佑,自取灭亡。”
萧潋意被徐忘云的话惊出满身冷汗,眼下场景已完全脱离了萧潋意的掌控,他一把攥住了徐忘云的衣摆,惊恐道:“……住嘴!”
萧载琮不言,沉默看他。行将就木的老脸上神情莫测。萧潋意无比惊心的抬头看他,转瞬间心下闪过无数念头,惶恐道:“父皇……”
许久,只听萧载琮淡淡冷嗤了声。
“你只知天下以仁字治,可知光以仁字不足威慑豺狼虎豹,何谈百姓安乐。”
萧载琮冷冷道:“天命不过两个字。朕未愧天下,自轮不到神佛定我大郇的命。”
他说完这句,不再多言,冷冷上下扫视二人一遍,转身而去。身后侍卫忙收刀跟上,同他慢慢消失在雪夜中。徐忘云静站了片刻,回身看见满身狼狈鲜血的萧潋意,微闭了下眼。
“你怎么样?”
他扶起萧潋意,粗略在他身上一摸,摸出他背后有几道血淋淋的破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出来的,难怪他会流这么多血。
萧潋意经此大惊,剧烈咳嗽起来,恶狠狠抓住了徐忘云的肩膀,“你怎么……”
徐忘云将他背起来,急促道:“你流了太多血,别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伏在他肩头,咳道:“谁准你……”
谁准你过来的?
他越咳越厉害,失血过多,神智终于昏沉起来,模糊说完了前半句,后半句便再也听不着了。徐忘云不说话了,背着他走了好半天,又说:“走。”
萧潋意昏昏沉沉,下意识地问:“去哪?”
走去哪?
脚下白雪积了厚厚一层,两侧宫墙高高耸立,前路漆黑长得不见尽头。徐忘云一湳楓时竟无话回他这个问题,只恨不得生出两条与天同高的腿,能带着他跨过宫墙,跨过皇权,跨出这人间的爱恨贪嗔条条框框,什么伦理人情前尘往事……他再不要管,也再与他无关了。
可惜他不能。徐忘云咬紧了牙,说:“我带你走。”
萧潋意不吭声了,他伸出苍白的手胡乱摸了一把,摸出是徐忘云冰凉的脸颊,方才回过神似的,心下想到:哦,这是阿云来了。
直至此刻,他心下紧绷的一口气这才如蒙大赦地散去,脑袋便重重磕在了徐忘云的肩膀上。
他靠在徐忘云的肩膀上,一开口又是许多血,顺着徐忘云的颈窝往下淌,“……太医院没我们的人了……不要叫太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忘云步履不停,沉声应道:“知道了。留着力气,莫开口。”
萧潋意埋着头,“我心里……有数,约莫只是昏上几日……桃蹊知道我的药在哪,问她要……”
他声音微弱,轻的好像飘渺细烟,若不仔细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徐忘云便说:“你不要再讲话了。”
“皇后被剥权的意义不大……这几日万事要当心,不可,不可……”
他勉强说完这几句,实在说不下去,尾音愈发微弱下来。徐忘云侧头靠他近了些,轻声道:“我知道,别怕。”
萧潋意安静下来了,好半天再没有动静。徐忘云还以为他是睡过去了,过了会,却又听萧潋意道:“……这世上……真……”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过含糊,徐忘云凑近了耳朵,仔细辨认了会,这才听出他说的是:这世上真有公平在么?
徐忘云心下复杂难言,好一会,轻声说:“有。”
萧潋意面朝下趴在他肩头,再不回话了。
徐忘云托着他,忽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瘦成了这个样子,伏在自己背上轻的彷佛没有重量,触手只能摸到一片硌人的冷硬。徐忘云便摸着他那几根嶙峋的骨,对着寂寥夜色,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有的。”
他说:“没有,我替你挣一个出来。”
寒风卷着豆粒大雪花而过,徐忘云说完这句,沉默下来,脚下步伐愈发匆匆,朝着长敬宫而去。
许久,他眼尾似乎有水痕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道幻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桃蹊早早侯在宫门口,远远见着徐忘云的影子忙迎了上去,急道:“殿下。”
徐忘云一边背着他往内室走,一边匆匆嘱道:“去找陈医师来。”
“陈医师……寻不到了。”
徐忘云脚步一顿,“什么叫寻不到?”
“早就叫了芙儿去寻,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一张纸条,说医师原先留下的信物没用了,现下怎也寻不到她人在哪!”
陈簪青怎会突然不告而别?徐忘云快步道:“可还有别的法子寻到她?”
桃蹊闻言摇了摇头,瞧着已是要哭出来了,“没了。从前医师要么会提前告知怎么找她,要么会着人留下一封信,这次什么也没有,她居无定所随心所欲的,这可到哪里去寻她?”
徐忘云当即立断,“拿药酒来。让你们的人在外面继续找。”
桃蹊忙应了。二人进了屋,徐忘云将萧潋意面朝下放在了床上,掀去了他背上已破烂不堪的外衫。
厚实的衣物一去,他背后果然有许多青青紫紫的狰狞划痕,伤口边缘粗糙泛白,内里还在汩汩渗血。桃蹊已取了药酒来,伤口实在太多,徐忘云将便干脆将他扶起面朝内靠在自己肩头,另一手干脆利落倒下药酒,将他背后的污血碎屑尽数冲去了。
药酒滚过赤裸伤口必定会激起阵阵灼痛,萧潋意却再无半点动静,是已沉沉昏死了过去。徐忘云在他伤口敷上药粉,细细包好,扶他躺回了床,检查起他身上其余的伤处。果然,没几下徐忘云便摸出他胸前肋骨断了一根,其下经脉更是瘀堵地乱七八糟,也难怪从前陈簪青总是骂他“一日不作死浑身难受”了。
徐忘云心下忽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闭了闭眼,将那莫名其妙的怒意微平下了些,伸手按住他肩骨下方半寸,极有巧劲的一揉,便听咔嚓声脆响,萧潋意的肩膀便凭空生宽了几分。
徐忘云依次按过他余下几个关节,复了萧潋意的男子本相——人的躯体好比一张白纸,平铺开来总比揉成一团好上许多,气血经脉也会走得更顺。桃蹊端了一碗药汤来,二人合力灌了进去,趁着药汤余热,徐忘云聚力在掌内,顺着他全身经脉,一寸寸帮他将体内紊乱的气息抚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屋外风雪不停,隔着木窗扑出阵阵闷响。徐忘云顺着他堪称千疮百孔的身体往下捋,方才心头的那股火还没散去,他垂着眼,捋着捋着,忽然面无表情地心想:这天地广袤,该要给他一条活路走的。
他想起四君山,那里与世隔绝,是处藏身的好地方。他想起江南的堎洲,那里安静祥和,岑静无妄,再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可同时,徐忘云又想起了漠北满街伶仃的乞儿,西北疫乱下荒民的惨状。那些人的脸在他心头轻轻地晃过去,徐忘云手下动作一顿,整个人便忽然停住了。
他好像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在想什么似的,浑身激灵了一下,茫然想道:我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我怎么会这么想?
他久久不再动,出神似的看着萧潋意的睡脸,神情怔愣,好半天没再有其他动静。
旁边立着的桃蹊看他古怪,小声叫了声:“大人?”
徐忘云猛地回了神,“怎么?”
桃蹊慎道:“您……还好吗?”
“……”徐忘云摇了摇头,低声道:“劳烦你,将暖炉挪近些吧。”
桃蹊应下。徐忘云的手重新贴上了萧潋意冰凉的身体,重在掌内聚力,继续顺着他的经络往下梳理。
桃蹊备好了一盆热水,立在一旁静默不言。她方才着急,在大雪中站了许久,浑身上下湿透却顾不得擦,发丝上还黏着颗颗冰珠,被热气一蒸便顺着她的脸滚了下来。
屋外风雪愈发烈,桃蹊侧头向窗外瞧了一眼,只觉这雪虐风饕似乎永不会再停歇,活像要将这天地都淹没似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72章此情
接连几日,萧潋意昏迷不醒,每到夜里又频频惊厥,浑身冷汗淋漓,口中翻来覆去只喃喃念着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
徐忘云不分昼夜地守着他,为他擦身喂药,等他惊厥完沉沉睡去后便会望着他发呆,一刻也未曾离开过他塌边。桃蹊不敢懈怠,手边药汤凉了便忙去重热一碗新的来,好让萧潋意醒来就给他灌下。只是芙儿一去多日迟迟未归,陈簪青那头竟迟迟再没有消息来。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日。
屋内炭火烧得足,桃蹊不敢将窗子全关紧,留了外侧半扇窗户,从床边能隐隐窥见屋外满目雪白。院中厚雪积了人小腿这么高,时有压得厚实的雪块从檐上绿瓦滑落,咚一声砸在地上,压出硕大雪坑,
屋内一片静默,只偶尔几声炭火燃烧的声音细碎地响动。徐忘云坐在萧潋意塌下的软垫上,仔细将萧潋意唇侧流下的药汤擦去,手中勺子轻碰碗壁,舀了药汤送进他口中。
药汤喂完,桃蹊上前接过徐忘云手中的空碗,低声道:“大人,您回去稍歇片刻吧。”
徐忘云摇了摇头,擦干净手,一言不发地坐在软垫上。桃蹊为难劝道:“殿下心中有数,伤得不重,只是看着吓人些。您这样不分昼夜守着只怕要累坏身子,待到殿下醒了又要责怪奴婢。奴婢来看着就好,大人哪怕只在侧殿中睡一会也好。”
徐忘云半天不言,过了会,忽然问:“他什么时候会醒?”
桃蹊一愣,“什么?”
徐忘云说:“没什么。”
“……”桃蹊温言道:“大人且安心,殿下会无恙的。”
徐忘云不答她了,侧过头瞧了会萧潋意消瘦而苍白的面颊,又问:“沈夫人,你可见过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桃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沈夫人”指的是谁,道:“未曾。奴婢进阁时殿下已不在京中,那时夫人已过世了。”
“你进阁是什么时候。”
桃蹊道:“回大人,约莫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徐忘云在心底算了一下,轻声道:“那你是为什么进阁的?”
“奴婢是被人卖进青楼时,被阁主从人伢子手中救下的。”桃蹊坦荡道:“阁主将我救下,收我入阁,给了我一口饭吃。从那时起我便发誓要毕生追随阁主,做阁主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徐忘云听了这话,转头看了眼萧潋意,脑中浮现出他少年时是如何从人伢子手中救下了桃蹊,又是如何一手创立了墨鸮阁。
他从那时起,便是这样深思熟虑,步步为营的吗?
徐忘云默了半天,忽然起了身。桃蹊怔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这是愿意回去了,忙道:“大人慢走。”
徐忘云推开门,积雪时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屋外冰天雪地,入目可见的一切都被覆上了层皑皑白雪。他回身关紧了房门,又站了片刻,抬步下了台阶。
脚下的积雪厚重难行,每走一步便有碎雪灌进靴子,腿上的衣物很快便濡湿了。徐忘云抬头看,天上没有云,宽阔好像一块无边无际的布,高高地将这人间罩起来。他默不作声瞧了会,又低下头,蹲下来,抓了一把雪……堆了个雪罗汉。
这东西他也只在先前见宋多愁堆过。他生疏又小心翼翼地照着回忆里的样子捏了几个雪球,堆到了一处,找了根枯枝做他的眼睛。左右瞧了瞧,又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潦草地缠在罗汉身上,做他的“锦袍”。
做好了,他看了会,忽然双手捂住了脸,不多时,便有眼泪从他的指缝中落下来。
天高地阔,四面宫墙静默。耳边一片寂静无声,数九寒天,连只雀鸟的叫声也听不见。徐忘云蹲了片刻,擦去了脸上的水痕,面无表情的又站了起来,抬步出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汇已被施了刑,皇后跪坐在佛堂中,闭眼念念有词。萧文壁自门而入,瞧见此景,默不作声地站在了一侧,待到皇后经文念完,合掌片刻睁开了眼,萧文壁这才道:“母后这是在送宝汇姑姑?”
皇后并未回头,兀自合掌拜了拜,道:“相伴数年,总该渡她黄泉路上莫遭苦难。”
“母后言之有理。”萧文壁上前,跪于皇后旁侧,拜道:“愿诸天神佛慈悲,渡宝汇免受恶鬼惑,离苦得乐,可登往生净土。”
皇后没搭理他,佛堂中众僧齐颂佛经,萧文壁道:“母后宫中有个掌灯童,似乎是新来的?”
宋多愁站在殿中一角捧着灯,闻言头也不敢抬。皇后拿起案上香烛点燃,淡淡道:“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本宫的?”
“儿臣无能,好消息暂还未有。”萧文壁道:“当日儿臣听闻令和坠楼之事,便时时忧心此事会牵连母后,得知母后安好便放心了,只是可惜了宝汇姑姑。”
火苗卷过香烛燃起跳跃烈火,皇后轻轻晃灭了,插入炉中,道:“她不中用,自走上了不归路,谁也拉不回来她。”
她合掌又拜,语气淡漠,“你中用吗。”
“自然。”萧文壁道:“儿臣定不负母后所望。”
皇后并未回他这句。她抬眼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高大金身佛像,与之对视片刻,半响,淡淡笑了一声。
雪积得快,化得却慢。宫人早早便将宫中官道上的积雪尽数扫去了,只留了御花园中的一些供主子赏雪用。又过几日,天气稍回温了一些,瓦片上的雪融化,在屋檐下结了许多晶莹的冰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庭院中,徐忘云那日堆起来的雪罗汉,也已尽数化去了。
这日,桃蹊不在,徐忘云熬完药回来,进了庭院,便看萧潋意正倚在门旁看着他。
徐忘云一愣,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还捧着那烫人的药碗,半天什么反应也没有。
萧潋意唇角带了笑,温声叫他:“阿云。”
他声音低,语调轻,是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子。徐忘云被这一声喊唤回了神,终于有了反应——只看他将那药碗一扔,蹲下抓了一把雪,抬手便朝萧潋意砸了过去。
碎雪自然没什么重量,萧潋意却还是闷闷的哼了一声,作势捧住了心口。徐忘云自然看出他在装,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萧潋意便急道:“阿云!咳咳……咳咳咳!”
话没说两句他便咳嗽起来,其下撕心裂肺之意竟全然不似做伪。徐忘云停住了,到底还是折回了身,替萧潋意拍起了脊背,“怎么样?”
萧潋意咳了半天,勉强止住了,是真的一时着急牵动了胸腔中的伤处。徐忘云替他顺了顺气,低声道:“回房吧。”
萧潋意垂头瞧着他,轻声问:“阿云,你是不是生气了?”
徐忘云闭口不言。萧潋意说:“气什么?”
他说:“我还没气,你反倒气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忘云眉头一皱,“你气什么?”
“谁准你一声不吭就跑过来,又说那些话,你可知我那日有多害怕?”
徐忘云不说话,只看着他。萧潋意与他对视片刻,便软下来,“我说笑的,都是我不对。”
徐忘云闭了眼,“我现在不和你说这些。”
“那你什么时候要和我说?”
徐忘云不答了,扶他要进屋去。萧潋意却不依,小臂用力将徐忘云反扭进怀里,低头看着他,轻声说:“你和我说吧。”
“我做什么要和你说。”徐忘云心里是有气的,但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有这气,也不好对着萧潋意发怒,口中的话在喉头翻滚了半响,末了道:“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也都便容易些,徐忘云道:“你为什么总要瞒着我?”
“我知道你有苦衷,可你为什么总是将我算在外面?”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他说:“我又该怎么帮你?”
萧潋意默不作声的看他,等他说完了,他一手摸上徐忘云的脸,说:“我怕你……讨厌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声音低地几乎听不见:“阿云,我是想……”
徐忘云没听清,“什……”
他后半句没能再说得出来。
萧潋意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唇侧。
冰凉的唇挨上他的唇侧,柔软的在他唇角揉了一下,紧接着便长驱直入。有什么软物舔开了他的唇缝,撬开了他的牙齿,粘腻且温存地舔弄了两下,便退了出来。
分离时,他的牙齿还亲昵地在徐忘云的唇角轻咬了一下。
徐忘云双目瞪大,经年平淡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条缝,“你做什么?”
萧潋意本相要比他高半个头,和他离得近,两人额头相抵,萧潋意垂眼看着他,温声道:“喜欢你。”
喜欢我?
徐忘云懵了,他虽对人情相知甚少,但也明白情爱是男女之间的事。他脑中空白,一时慌乱,脱口而出道:“我不是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也不是。”萧潋意答他,“我只喜欢你。”
他两只手捧上徐忘云的脸,指腹蹭过他的面颊,蹭过他挺直的鼻梁,大睁着的眼睛,一路后移,牢牢攥住了他的后脑和脖颈。徐忘云隐隐觉出他要做什么,慌乱道:“不……等等……”
“我爱你。”萧潋意说:“我只爱你一个。”
他贴上他的面颊,珍惜的在徐忘云脸侧吻了一下。
“我常觉上天不宽,待我实在太过苛刻了些。”萧潋意捧住他的脸,“但有时候,我又惶恐自己得上天如此厚爱,竟将你送来了我身边。”
“人这一生太短了,阿云。百年匆匆,恨和爱皆是附庸空壳上的一道枷锁,拴着好叫人自蔽了双眼。是我恶贯满盈有已无人,私心留下你,还敢求神明多垂怜,求允我……再多留你几年。”
萧潋意的唇蹭过他的下巴,鼻尖,眼尾,呢喃道:“我只求……求你别走。”
死后你登仙境,我堕地狱。那时不求,我只求还苟活着的这两年,你能留在我身边。
徐忘云被他这一番血淋淋的自白震得好半天没说出什么话,他实不知该拿什么反应来答他,简直如临大敌,脑中空白道:“我……”
萧潋意瞧着他,短促地笑了声,指腹摩擦了一下他的脸,“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垂眼看他,小声说:“……木头。”
“带我回房吧。”他轻声道,“我冷。”
第73章静夜
寒风夜里,萧潋意命人在长敬宫内支了许多火炉,若将门窗关紧屋内便如蒸笼似的。就算如此,他还是由嫌不够,身上裹着厚厚鹤氅,手中抱着暖炉,身旁打圈围着三四个炭火炉,乍眼一看,活似做法。
桃蹊端来汤药递给他,萧潋意回头见是她来,不太高兴地说:“怎么是你?”
桃蹊回道:“回殿下,徐大人煎好药就走了。”
萧潋意:“那他人呢?”
桃蹊道:“夜深了,兴许是回房歇息了。”
闻言,萧潋意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起来。那日之后,徐忘云便好似有意无意在躲着他,一日打照面不过三回,两回还是萧潋意硬找来的。他想起那日徐忘云面上的表情,心中想到:这是……逼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桃蹊看他面色严肃地低头出着神,半响不再言,于是起身要先退下。这边她刚起身,萧潋意便叫道:“桃蹊。”
桃蹊忙道:“奴婢在。”
萧潋意说:“你知道熬鹰吗?”
“啊?”
“据说塞北人有种特殊的驯兽办法,为了让鹰认主,抓到鹰后不给吃不给睡,人和鹰一块生熬许多日,直熬到那鹰肯认主了为止。”萧潋意指头来回磨蹭着碗边,道:“你说,要熬一只生性刚烈的鹰肯认主,得要多少时日?”
桃蹊听出他话里意思,为难道:“这……若那鹰生性凶猛,或许时日是要用得多上一些。”
萧潋意不说话了,过了会,忽将手中汤碗一饮而今,说:“你回去吧。”
桃蹊应了声,接了空碗退出了房门。空荡寝殿中,徒留萧潋意一人坐在软垫上,他垂眼沉思了会,又抬起头,瞧了眼窗外。
这扇窗子是桃蹊怕屋内炭气太旺开了通风用的,此时正好映出了天上的一轮冷月,孤零零地悬在正当中,显出种冷清的寂寥来。萧潋意抬头与它对瞧了会,也不知是发哪门子疯,忽然活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站起来,推开了门,咚咚咚跑过长廊,在另一处紧闭的门前停住了。
这扇木门关得紧,只从边角的缝隙中透出一丝暖黄的光来,预示着屋主人还未就寝。萧潋意便停在这门前不动了,他低头看了会那点泄出来的灯光,半天没有动静。许久,他蹲下来,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鹤氅,伸出手摸了摸地板上那点暖黄的光影,小声叫道:“阿云。”
他活似近乡情怯,方才在自己寝殿中升腾起的狗胆这就又被他原封不动的吃了回去。萧潋意蹲在徐忘云的门前,生怕惊动了谁似的,不断地小声叫着:“阿云,阿云,阿云。”
这点动静当然叫不起徐忘云,说出口的动静还没吹过去的风大。萧潋意连叫了十几声,出神似的望着地板发了会呆,呼出一口冰凉的气,转身便要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后的房门忽被人轻轻拉开了。
暖黄的光影没了木板遮挡,大方的从屋中映出来,将萧潋意一同拢在了下面。萧潋意颇感意外地回身,见徐忘云两只手抓着门板看着他,平淡道:“怎么了?”
萧潋意双眼微微睁大了,“阿云,你怎么出来了?”
徐忘云说:“我听见你叫我。”
“你听见了?”
“我听见了。”
萧潋意站在台阶下望着他,好半天不再言语。徐忘云眉心微微蹙起,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我……我屋中漏水了。”
“……漏水?”
“嗯。”萧潋意满面正经,“我屋子里炭火生得太多点燃了窗布,只好拿水去扑,结果水又泼太多淹了地板,现下房里不可再住人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找桃蹊。”
“为何要找桃蹊?”萧潋意睁大了眼,“她一个姑娘家,我找她来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日重伤后,萧潋意在长敬宫中便一直保持本相未再扮回去。徐忘云垂目看他许久,自然知道他又是信口胡诌,便道:“我去看看。”
“诶!”萧潋意忙上来扑住他,“不可不可,房内水迹漫漫,湿了你的鞋袜可怎么好?”
徐忘云一时不察,被他扑得踉跄两步。萧潋意忙抓住了这个空档,百忙之中扑了徐忘云进了房门,腾出一手将门“砰”地合上了,揽着他道:“阿云……”
“放开。”徐忘云被他渔网一般缠着,有些愠怒,“放开我。”
“阿云。”萧潋意在他耳边道:“你知道熬鹰吗?”
徐忘云皱眉:“什么?”
“相传塞北人有秘技,捆了鹰熬上七天七日不给米水,直熬到那鹰肯认主人了才作罢。”萧潋意说:“我曾经见过一个人,捉到只宁死不屈的鹰,怎么熬也不肯认主,还将那人的眼睛啄瞎了一只。”
他死死缠着徐忘云,两只手在他身上箍得紧紧,压低了声音道:“最后,他就将那鹰……煮来吃啦。”
徐忘云蹙眉看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萧潋意无辜道:“我就是突然想起这个故事了,讲给你听个新鲜。”
他将眼尾垂下来,放软了声音,道:“阿云,好阿云,你能不能留我一晚上?只一晚。”
徐忘云决绝道:“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萧潋意说:“阿云,你再不要理我了吗?”
徐忘云说:“我没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萧潋意抓着徐忘云的手,“你讨厌我了吗?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我没……”
徐忘云驳了两句,知晓他又要缠个没完,干脆放弃,“随你。”
他挣开萧潋意的手,径直朝内室走去。萧潋意计谋得逞,喜笑颜开地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叫:“阿云,阿云,阿云。”
徐忘云不理他,兀自解了衣衫灭灯躺下。屋内光线暗了,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另一具温热的身体掀开被子贴了上来。萧潋意紧贴在徐忘云的后背,又叫他,“阿云。”
徐忘云说:“寝不语。”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听话,就出去。”
萧潋意于是听话的安静下来。徐忘云不怕冷,床边常年不点炭火,屋子里有股挥之不去的冷意,直往人骨缝里钻。天地寂静,安静地只余徐忘云平静而浅淡的呼吸声。萧潋意侧躺在床上,在夜色中盯着徐忘云挺直的脊背,和落在他脖颈上的几丝碎发,随着徐忘云呼吸的起伏而微微晃动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萧潋意盯着它,很轻地开了口,“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
床榻另一边,徐忘云睁着眼,没有回他这一句。也不需要人回,萧潋意便接着道:“我梦到京中起了一场大火,烧得凶猛,将这儿所有的东西席卷一空。皇后,珵王,皇帝,还有这诺大的皇宫城,也全都烧没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你,也没有了。”
萧潋意看着徐忘云的背影,很轻地笑了一声,“我从生下来,做梦都想一把火烧了这皇宫,一辈子都在为点这把火做打算。要说这样的梦,真该是美梦才对,可是我……我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阿云。”萧潋意说:“我娘生前总劝我,不要事事计较这么多。其实我小时候就明白,她也不是真的不想计较,只是没办法计较。可她事事宽宏,到最后还是折在了别人手里。我不想做他人手里的一只蚂蚱,这世上该死的人这么多,凭什么偏偏要是我去死?”
他停住了,又说:“……可我也知道,人害我我又害人,不过反复的重蹈覆辙,说到底也没什么意义,魂归天地,横竖只余一捧黄土……可我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呢……”
他这句话说得轻,尾音几乎听不到,活像含在嘴里飘飘欲散的一口气。徐忘云沉默许久,片刻,轻声道:“睡吧。”
“阿云。”萧潋意说:“你带我走吧。”
徐忘云不言,过了会,低声说:“你想去哪?”
“哪都好。”萧潋意贴近了徐忘云的脊背,将自己蜷了起来,“你去过琼洲吗?我听说那里四季落雪,冰原终年不化,树上结的全是透亮的冰霜。”
徐忘云道:“你这么怕冷,怎么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于是闷闷笑起来,震得徐忘云脊背都在微微颤动,又说:“那不去了,去柳南吧,那里暖和,要是初春去,还有柳芽酒喝。”
徐忘云低低的“嗯”了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沉默片刻,萧潋意又道:“阿云,你师父……是什么样的?”
徐忘云慢慢道:“他爱喝酒。”
“爱喝酒?跟我很像吗?”
徐忘云摇了摇头,“不,和你一点也不一样。”
萧潋意低声道:“你会想回去吗。”
“……”
徐忘云没答他这一句。
萧潋意的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黑暗中,他抵着徐忘云的脊背,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半天,只听他声音很小地问:“你喜欢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色中,徐忘云背对着他,久久不动了。
他说:“睡吧。”
出奇的,徐忘云不答,萧潋意竟也不再追问了。他抵着徐忘云的脊背,好半天却不在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第74章归山去
兰渡寺僧人明日便要离京,诵礼最后一日是祈福大典,礼殿前,皇帝和皇后共持香烛立于佛殿前,插入吉方的巨大香炉中。身后众僧其诵经文,以求诸天神佛佑护大郇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宋多愁捧灯立于众人末尾,正巧与入场时的萧潋意对上了眼。萧潋意今日着宫袍,头戴珍珠冠,见着他这副低头捧着灯,眼睛却竭力向上翻着瞧他的傻样,嗤地笑出了声。宋多愁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不甘示弱,对他怒目而视。萧潋意不多搭理他,矜贵且高傲地翻了个体面的白眼,施施然飘走了。
“……好像锦毛鸡啊,还是红色的那种。”宋多愁面部表情一言难尽,实在憋不住,悄声对他身侧的小沙弥道。
他身侧的小沙弥手捧着莲花灯,低垂着眼一动不动,犹如没听到。宋多愁早已习惯了没人搭理他,瘪了一下嘴,也没当回事,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悄悄踮起了脚尖,仰着脸在外围的人群中寻起谁来。
殿前,萧文壁早早站好,见着萧潋意来,讶异道:“皇妹今日怎过来了,伤可养好了?”
“多谢皇兄关心,都养好了。”萧潋意笑道:“一点皮肉伤而已,劳皇兄多惦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文壁闻言点了点头,神色温和,语调轻柔道:“当日听闻你坠楼,可是吓了皇兄一大跳。我是想那日便想去瞧瞧你的,只是父皇怎都不肯让人去探望,皇兄这些日子时常挂念,知道你一切都好,也自可安心了。”
萧潋意微微一笑,并未多言。萧文壁面露关切,又接着道:“后来的事,我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你要记着,行事万不可再如此急躁了,怎可外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年龄不小了,该有自己明辨的能力,旁人说了什么听听也罢,万不要往心上放,也不可真当回事,知道了吗?”
“是,皇兄。”萧潋意垂下眼,“是令和一时听信了谗言,令和知错。”
“罢了,罢了。”萧文壁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兄妹,我总不会真生你的气。”
皇后听着动静,微转了身看向这边,见是萧潋意来,唇角微露出个笑来,和蔼道:“是令和来了。”
萧潋意行礼道:“父皇,母后万安。”
“莫多礼。”皇后道:“你的伤处可好些了?若没养好多躺两日也无妨,总要将身子养好了才行。”
“多谢母后关怀。”萧潋意面露微笑,“儿臣已无恙了。”
高台之上,皇后凤袍华贵端庄,一张画得精细的面皮瞧不出半点破绽,眼角眉梢皆是慈祥宽厚之意。萧潋意立于台下,亦笑得温婉乖顺。二人不言对视片刻,眼底各盛深意,心底各怀鬼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此甚好。”许久,皇后先开口道:“来,母后瞧瞧。”
萧载琮立于皇后身旁,萧潋意乖巧听命上了丹墀,走至二人身侧,先低声叫道:“父皇。”
“嗯。”萧载琮应了一声。萧潋意缄默不言,被皇后拉着手上下瞧了一番,道:“是无碍了。”
萧文壁笑道:“皇妹年轻,到底是要比别人好得快些。”
皇后微微一笑,正要再言,身后却忽有一僧上前道:“陛下,娘娘,可起礼了。”
皇后于是敛了话头,轻声询道:“陛下?”
“嗯。”萧载琮胸腔中闷闷咳了两声,道:“走吧。”
萧文壁自觉退下。皇后听了萧载琮闷咳,忧心地叩住了他的手腕。萧载琮咳过几声,挥开了她的手自行上前,皇后一顿,目光幽深的看着萧载琮的背影,停住不动了。
她身后,慈明宫大女使上前,附在皇后耳边低声道:“娘娘,都备好了。”
皇后垂着眼,许久,道:“去吧。”
大女使不敢多言,低声道了声是,便躬身退了下去。有僧人撞响古钟,莲花香升腾起数股白雾,蜿蜒腾空升起。众僧合诵起经文,手下木鱼轻敲。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后合掌望天,不远处僧人撞响古钟,又是一声沉闷重响,惊起屋檐上的群鸟哄散而去。
她侧眼瞧了眼皇帝,手心中迦南香珠轻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心忽然短促地抽动一下,又很快掩饰下去,慢慢闭上了眼。
“若闻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脱一切忧苦——”
“殿下,开慧大法师说都备妥当了。”萧潋意方一落座,身后,桃蹊便微躬了身子,语气极轻地附在萧潋意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萧潋意闻言未抬眼,低声道:“他怎么说。”
桃蹊回道:“大法师说了,都听您的。”
听了这话,萧潋意面色半分未变,平淡道:“让他等着便好。”
“是。”
萧潋意不再言语,目光扫过台下成群念经的僧人。桃蹊回身站直,这时,忽听远处传来巨大一声响。
——那听着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了的动静,声响之大,直震得台前众人耳畔都在随之发颤。场上众人皆侧头看去,见僧人最末尾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有人正大喊大叫,远远看去,一阵嘈杂的兵荒马乱。
萧潋意亦回身,见着那边场景,不知怎么,心头忽然重重地一跳。
“这是怎么了,这么闹哄哄的?”
台上,皇后听着动静,出声问道。旁边的宫人立马上前回道:“回娘娘,听说是后头的香炉塌了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皇后闭目未睁,只合掌问道:“没伤着什么人吧?”
“回娘娘,好像是砸死了一个捧灯童。”
皇后缓慢地睁了眼。
她面容端庄,神情平静,彷佛早有预料,微抬了风眼望向碧蓝苍穹,望向苍穹上看不见的神佛,眸色中闪过丝异动——那像是悲恸,又像是哽在喉头许久的那根刺终于被拔了出去,终得尘埃落地的如释重负。
如此,她站了好一会,开口轻叹道:“——造孽。”
她缓慢道:“快去瞧瞧,好生安置了吧。”
——砸死了一个捧灯童。
萧潋意猛地转头看向皇后的背影,噌得起了身,眨眼间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几十步路的距离,却好像长得看不到尽头。后头里里外外已围了许多人,萧潋意将他们尽数扒开,两三下挤进去,瞧见了那巨大的青铜香炉下埋着的人,一瞬好似如坠冰窟。
他呆在原地,一时心下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
只看那孩子整个上半身被压在炉子下,一身灰色僧袍已被血浸得透透,口中却尤还在不断往外喷着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宋多愁又是谁?
“宋多愁!”萧潋意大吼一声,生生将那百十斤重的青铜炉子提起来,将宋多愁从下拖了出来。
匆匆赶来的桃蹊见着此景,倒吸了口气,一手捂住了嘴。
萧潋意面色惨白,抱着他破破烂烂的身体,一时都不知道往哪里捂。那青铜香炉少说也有数百斤重,宋多愁没被当场砸死已算是天大的奇迹。他仰面躺在萧潋意怀里,胸腔已被砸得整个凹陷进去,犹如一个破了洞的布袋子,正不住往外吐着身体里的最后一点血。
好似将这凡胎浊骨里的最后一滴血吐完,他便要这么干干净净地归去来处似的。
宋多愁被他揽在怀中,目光直直地望着天,听着萧潋意这声叫喊,眼珠子很轻地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看哪——又好像哪儿也没看,只含糊地叫了一声:“师父。”
萧潋意面色惨白,被他这两个语意不详的字叫得浑身血液凉了个透彻,隐隐已预到马上要发生的事,恐惧道:“你撑一撑……你撑住了……”
可惜这句话叫不回来他。“师父”这两个字一说完,宋多愁便在萧潋意的怀中一歪头,单薄的魂便无声无息,转瞬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第75章欲言
窗外的花枝落下了。
徐忘云捧着书卷端坐于窗下,听着动静,他侧头往窗外瞧了一眼,见是外面树上的枯枝不知何时竟停了一只通体彩羽的鸟,尾巴生得像把彩扇。见徐忘云抬头看过来,那鸟便高声叫了一声,还未等他再看清楚些,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忘云便维持着这个侧头的动作好一会没动,须臾,他收回了视线,复又垂下眼,手下书卷轻翻过一页。
大门忽被人拉开,发出好大一声闷响。徐忘云抬头,见是萧潋意不声不响地站在了门口,拉开了门,却不进来,半个身子拢在不明的阴影处,活像根沉默的树桩。
“怎么?”徐忘云见他古怪,便捧着那本书卷问他:“祈福礼已结束了?”
话入了耳,萧潋意却不动,阴沉沉地瞧着他。过了会,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过来,不言不语的大力攥住了徐忘云的下巴,掐着他两边的颚骨将他的脸抬起来,迫着他瞧向自己。
徐忘云被他掐住了脸,眉心蹙起,莫名其妙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冷道:“发什么疯?”
“你今日,可出门了?”萧潋意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徐忘云眉心皱得愈发厉害,心下怪异,敏锐地察觉到他这副样子不同寻常,“出什么事了?”
萧潋意不言,淡色的眼珠定定瞧了他一会,片刻,手慢慢松开了他的下巴。
他神情一变,面上冷厉之色转瞬无影无踪,软下声音道:“对不住,我是急昏了头,阿云莫怪我。”
徐忘云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出了什么事?”
“……”
萧潋意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垂眼片刻,缓声道:“珵王有察觉了,怕是知道了你的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珵王?徐忘云正色道:“为何?”
萧潋意静静瞧了他一会,温声道:“圣上身侧有他的眼线,那日你来救我时被他的人瞧见了,你虽蒙着面,但珵王为人警觉多疑,今日他与我拐弯抹角地问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我只怕他已是有所怀疑。这几日正是风口浪尖之时,还是小心为妙,以免多生事端。”
徐忘云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不再多言,低头又去翻他的书卷。
萧潋意端坐在他对面,见他不再搭理自己,哑然片刻,又叫他:“阿云?”
徐忘云抬起头,面上神情明明白白地写着“又怎么了?”
“……无事。”他顿了片刻,又说:“你近来,无论如何……不要出这扇门。”
“啪”一声,徐忘云将掌中书卷合上了。他面色平静,抬头问道:“为何?”
——因为我……
萧潋意却不说话了,他定定瞧了徐忘云会,心下滔天的绝望与痛苦共翻涌,交织片刻,他面上忽惨笑了声,道:“阿云,你会不会离开我?”
这话说得古怪,徐忘云觉出不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萧潋意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要杀了她。”
“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萧潋意说:“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妖魔鬼怪,脏淤烂泥,我迟早要将他们送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他面色惨白,发丝凌乱,神色之中已隐隐有癫狂之意。徐忘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知道他近来病情反复无常时时有犯,心下叹一口气,便道:“你坐好了。”
他起了身,要去传宫人要一碗安神汤来。不想他刚一动,萧潋意却活似受了什么大刺激,竟猛地朝他扑了过来。徐忘云一时不设防,被他整个人仰面扑在地板上死死按住了。他使劲一挣竟挣不动,又怕使过了劲又会让他刺激更甚,徐忘云面色微微冷下来,道:“你做什么?”
“你不许走!”萧潋意将他死死抓住了,“你要去哪?!”
徐忘云蹙眉道:“放开。”
“我不是告诉你了不要出这扇门?”萧潋意紧抓着他,绝望而惶恐地大叫道:“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他神色癫狂,言语混乱,发病发得毫无征兆。徐忘云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先安抚道:“我不出去了,你先起来。”
“你会离开我吗?”萧潋意不松手,胡乱在徐忘云身上乱抓,“你会不会走?”
“你先……嘶。”
萧潋意力气使得大,所过之处皆是阵阵钝痛,不用看也知定是留下了许多乌青。徐忘云只好腾出一只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不走,起来吧。”
萧潋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紧握着贴上了自己的面颊,道:“到开春再走吧。”
“到开春再走,等海棠开了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那时……我已经……”
他眼神空洞,“已经”了半天,却再说不出什么来,又忽然一低头,掉下了眼泪,“你去哪?能不能带我一块走?”
哪怕是带着我的尸首,我的骨灰,哪怕是一根残骨也好。
别把我留在这,别把我自己留在这!
他说:“求求你,阿云,求求你!”
徐忘云被他压在下面不能动弹,脸被他掉个不停的泪珠迎面砸得噼里啪啦。有几滴顺着他的唇缝洇进了他的舌尖,让他尝到了些淡淡酸涩的苦意。徐忘云被他箍得死紧,避无可避,只觉像人摁着强行洗了把脸,无奈道:“带你走,我去哪都带着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这句话萧潋意听懂了,他呆呆地瞧着徐忘云,脑子里被狗吃了的神智这才终于聚回来了些,“阿云?”
“嗯。”
“……阿云。”他大梦初醒似的,愣愣看着徐忘云,“……我又发疯了?”
“……”徐忘云无话可说,“先起来吧。”
萧潋意的目光从徐忘云的脸上移到自己紧抓着他的手上,上下转了一圈,眉头忽狠狠一抽,他闭上了眼,逃避什么似的,身上的力气卸去,慢慢将脸埋进了徐忘云的胸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忘云却也没立即推开他,他伸手慢慢在萧潋意背上拍了拍,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二人谁也没动,静默了片刻,萧潋意疲惫道:“阿云,我总这样发疯,你是不是也觉得烦?”
徐忘云问:“头还疼吗?”
“……”萧潋意不说话了。
过了会,他说:“我不想做蚂蚱。”
徐忘云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要先断了这跟绳子,我要借着先前的余火,我要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出来,我要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我要她偿命,我要她自食恶果。”
他话音低,声音含糊,像是喃喃自言自语,麻木而机械地重复着“我要如何”,好像这几句话已在他心里过了千百遍,前半生便是靠着来回咀嚼着这几句话活下来似的。
徐忘云再无话可说,慢慢揉了揉他钗满珠环的发顶。
“你知道吗?阿云。”萧潋意问:“你知不知道?”
他只问,却不说该知道什么。徐忘云却好像全然明白似的,低低道:“我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潋意闭上了眼。
额际阵阵刺痛翻涌不止,犹如一把刀尖正寸寸磨过他脑中每一根血脉。萧潋意阖着眼,自虐似的细细受着这痛,又听徐忘云说:“你要我做什么?”
萧潋意说:“我要你……待在长敬宫,哪里也不要去。”
“……”徐忘云说:“只这样?”
“嗯。”萧潋意说:“只这样。”
徐忘云叹了口气,答应下来,“好。”
他说:“只是,若有异动,做之前,要将细则一一告知与我。”
萧潋意伏在他胸口,好半天,闷声道:“……好。”
徐忘云垂眼看着他萧潋意趴在自己胸口的头顶,也不知他这句“好”有多少可信度在,正欲细问,却听房门忽被人扣响,桃蹊在屋外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殿下?”
萧潋意胸膛起伏一下,深深吸了口气,终于从徐忘云身上爬了起来,回道:“等着。”
桃蹊便闭了嘴,垂头在廊前站定了。萧潋意坐起,道:“阿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徐忘云便道:“我知道。”
萧潋意便敛了剩下半句,看了一会他,神色莫名晦涩,又忽然一把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
“我不是……”他话说一半又顿住,低声道:“你等着我。”
这句话说完,他闭了下眼,紧紧抱了他一把,收回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屋外,桃蹊站在院中,见他出来,快步上前,凝重道:“殿下。”
萧潋意神色晦暗不明,一声不吭地垂眼往外走,“安置妥当了?”
“妥当了,已和开慧大法师打了招呼,暂先将小宋公子的……尸骨,存在了兰渡寺的佛堂中。”
萧潋意未言,脚下步履不停,走得飞快,“传命下去,宫内里里外外侍者宫人都闭好自己的嘴,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杀。”
桃蹊忙应道:“是。”
二人头顶上方,忽闻一声清脆鸟啼。萧潋意的步子登时停住了,他循声抬头,却只能看见头顶的常青树哗啦啦掉下了几片叶子,碧空如洗,连只鸟影子也瞧不见。
萧潋意不动了,他望着那棵树出了会神,淡色的眼一转,突然说:“我没想害死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桃蹊在他身侧跪下了,“奴婢明白。”
萧潋意说:“他会不会怪我?”
桃蹊提心吊胆,拿不准萧潋意口中的“他”指得到底是徐忘云还是宋多愁,也只好模棱两可地回道:“公子也会明白的。”
萧潋意不说话了,又站了会,他脑中刺痛忽然翻滚更甚,简直犹如被一把石锤重重砸了下似的,只比从前他受过的还要痛上千倍百倍。萧潋意痛哼了声,双手抱住了脑袋慢慢蹲了下来,桃蹊吓了一跳,叫道:“殿下!”
萧潋意不言,喘过了胸膛里一口哽住的气,说:“……桃蹊,我怎么办?”
桃蹊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张了张嘴,好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办?”他抱着脑袋,“我该怎么办?”
“殿下宽心,总会有办法的……”
萧潋意不说话了,只抱头蹲着。桃蹊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声,半响,又听萧潋意低声叫她:“桃蹊。”
桃蹊忙道:“殿下,奴婢在。”
“你去……”萧潋意低低道:“去找照空,去将他那把锁求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更得太慢了,工作原因占一部分没存稿了也占一部分,所以停了榜单申请想着喘口气,但还是会更新的,谢谢大家容忍我
到收尾阶段了,预计还有十万字左右完结,我争取在年底前更完。后续发展可能会有点虐,但这个坎会过去的,主角不会死,他们会长命百岁的在一起~
爱你们。
多愁,再见。
第76章
是夜。
夜色深沉,宫门前值守的宫人手捧一盏薄灯,也堪堪只能照亮面前方寸之地。四面触目只可见浓墨般的黑,冷风呜咽飘过,卷过宫人手中灯芯,惹那微光摇曳了两下,便随着冷风又没入夜色中,仿若只幽怨的女鬼,在人肌肤上留下丝挥之不去的寒意。
佛堂中,皇后如往常一样跪于拜垫之上。身旁莲花香烟雾升腾。大门关得紧,堂内除皇后手中念珠轻动的微响便再无其他动静。她双目轻阖,唇形微动,口中念念有词,许久,忽听窗外传来一声轻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皇后手中念珠停了,她缓缓睁开眼,抬头与面前巨大的金身佛像对视了眼。
砰地一声,殿门忽然大开,大股寒风呼啸着涌入,直直卷动了皇后凤冠上的珠翠。皇后面色如常,平静地微侧了点头,朝后看了一眼,见那两扇高大华丽的门大开,堂外漆黑夜色中,站着个半人高的小童。
那小童面色青灰,神色木讷,手捧莲花灯,身上披了件颜色有些古怪的灰色僧衣,胸腔处显得空荡荡的,像是那里面塌了一大块——见皇后瞧过来,那孩子直直地望着她,口中道:“娘娘,可到捧灯时了?”
皇后平淡地和他对视。
也是奇怪,方才起了这么烈的一股风,现下却又一丝都没了,天地间静地落针可闻,皇后维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没动,半响,道:“你也来索我的命了?”
小童静默不语,身形僵硬——也不知还能不能听得懂阳间话。
高大的佛慈目低垂,面含悯意,唇带笑意垂目望人间,静默不语。
“候着吧。”皇后不再看他,回正了身子,慢慢合起掌。
“要索我命的太多,你且先候着。”寂静中,只听皇后低声道:“若你能有那个本事,他日地府相见,剥皮抽筋,千刀万剐,你们这些个想如何,都随你们去。”
“你我母子缘浅。”她神色冰冷,忽抬手拔了香案上还燃着的供香,轻轻朝门口一扔。“只怕轮到你时,我早已半根骨头也不剩——孩子,你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火星在空中连成一条猩红的线,转瞬即逝地砸在地上,连点声音也没发出,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三截。
万籁俱寂。
风又起来了,似哭似咽地卷过佛堂大敞的门,小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又散去了,夜色平静,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皇后不再往那看一眼,复阖了眼,手中念珠轻动,重又开口念她的佛。
一股风吹进了堂中,卷起案上灯烛,火光摇曳两下,片刻之间,又重归一片寂静。
长敬宫中案上的烛灯燃得正好。
隔了一张窄小的木桌,萧潋意与开慧对席而坐。桌上寥寥摆了几碟清淡小菜,萧潋意提起茶壶将开慧面前的茶盏斟满,滚滚热气瞬时蒸腾而起,激起浓浓茶香。
白雾短暂地模糊了二人的脸,转瞬便轻飘飘地散去。开慧双手合十,垂目不言。萧潋意兀自晾凉了茶汤,缓缓喝完,看那老僧活像个铜皮糊成的佛像似的半天不动,像要将自己生生坐到涅槃往生。他倒也不催,手中茶盏空了便自又倒满,也旁若无人的品起茶来。
半响,开慧便维持着这个姿势,脊背微微弓着,低目道:“殿下夜里叫得这样急,是要老衲做什么?”
萧潋意轻笑了声,心下想这老秃驴面皮当蒜皮使,非要说这明知故问的废话,口中道:“大法师慧心,想必照空已和您略提过一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开慧长叹一声,“殿下既心似明镜,又何必叫老衲来这一趟?”
萧潋意面上笑意不减,“大法师此言,是说我叫不得您了。”
开慧垂眸淡道:“我未有此言。”
“孩子玩笑话,大法师莫放心上。”盏中茶汤久无人用,早已凉了个干净。萧潋意拿起随手泼了,重倒了一盏,缓缓推到开慧面前,“请用。”
开慧目光落在那盏茶上,顷刻便移开了,“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见他不接,萧潋意也不就此多言,笑道:“说来惹人笑话,我是个多梦的人,近来夜里睡不着,常常想起论藏中言梦有五因缘,心下便生了好奇,不知像大法师这般得道的大智慧者,夜里还会有梦么?”
开慧缓慢地摇了摇头,“净心水器,莫不彰显,常现在前。但器浊心之人生,不见如来法身之影。”
萧潋意仔细端详着他,微微一笑:“你瞧,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烦和出家入道的聊天——几个词能说完的句子,非得叽里咕噜地吐这么长串的鬼话出来,横竖就是不爱说人话——大法师见谅,冒犯了。”
这句也不怎么像人话的句子说完,他笑意不减又接了后半句,好像这样说完便不曾冒犯佛祖似的。开慧身形一动不动,脸上表情丝毫未变,道:“有。”
有,是说他也有梦。萧潋意来了兴趣,接着问道:“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惭愧生余念,我心有愧。”
案上烛灯快要燃到了底,越到末端,火苗反而燃得越大了些。二人隔着这团平静的火光,萧潋意唇边噙着淡淡笑意,目光直直盯着对面那人。开慧并不看他,盘腿坐着,双掌合十垂着目,神态平和,半边苍老的侧脸沟壑遍布,被烛火隐隐映出了种奇异的金光。
萧潋意定定瞧了他一会,不知想到什么,笑意添上丝讽意,“大法师功德圆满,说什么愧念,怕也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望不可得的。”
开慧不言。
“我愚昧,还有一惑想求所解。佛说梦可为他力所引,也可是诸天以力加持于人。也或为上天降谕,渡苦众免受蹉跎。不知这可是真的?”
开慧道:“你明知我不可违逆照空,又何苦绕这个圈子?”
“如何算绕圈子。”萧潋意道:“您修为高深,得您教诲,我只觉心境亦宽阔几分。”
开慧只说:“不能证得。”
萧潋意自然知道他未说出口的前半句话是什么,微笑道:“明日是个好日,圣上自行许久,久不得神谕。我想现下或许是个进言的好机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开慧默了半响,“你要如何?”
“诸天佛祖虽无所不在,但显化之力难免需仰仗香火。我想整个京城,香火至盛之地也莫过兰渡寺,若能请圣上亲驾,与神佛离得更近了,也好能求来更多的庇护。”
开慧久久不言,半天,道:“殿下只说我讲得不是人话,你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难道就是人话了?”
“大法师慧眼,我不是人。”萧潋意面上笑意更甚,“我是恶鬼。”
开慧不再说话了。
他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不再动了。桌上苟延残喘的烛灯终于燃到了尽头,生出最后一股青烟,哧一声便灭去了。
这一丝余韵轻巧地在他升腾旋转片刻,转瞬便消散地干干净净。窗外没有月亮,再无其他光影透进来了,四面漆黑,像被关在了个窄小的木盒子里。萧潋意便在这黑色中静静坐着,开慧仍维持着那姿势不动,像是已入了定。
萧潋意看了他会,笑了声,也不论谁客谁主,慷慨地将这屋子让了出去,自己推门离开了。
桃蹊侯在门外,见他出来,点燃了手中的竹灯。昏黄的光便又在两人之间亮起来,在这不见边际的黑夜中划出了一小圈还算明亮的天地。
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定定站着。桃蹊也不多言,在他身后低头候着。许久,忽然听见他问:“阿云可睡下了?”
桃蹊忙道:“现下子时,早早便见徐大人屋里烛灯灭去,想是已睡下了。”
萧潋意喃喃重复了一遍,“睡下了。”他说:“睡下了,那便不去扰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这句,他抬步往前走。桃蹊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敏锐地发现这个方向像是去徐忘云院里的。她不敢多言,抬头瞧向萧潋意的背影,却看他步伐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地,桃蹊非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手中竹灯无法抑制地摇晃起来,光影颠簸朦胧,几近愈熄。又突然,萧潋意忽直直地朝前摔在了地上。
桃蹊吓了一跳,叫道:“殿下!”
萧潋意趴在地上,抬着头望向某处,面上忽扯出个甜蜜蜜的笑意,柔声道:“阿云,你来了。”
桃蹊心下一跳,抬头看去——见那里漆黑空旷,半个人影也没有。
萧潋意恍若未闻她这声喊,彷佛那真的站了个人,又真向他走了过来似的,萧潋意道:“这么晚了,你怎还没睡?”
桃蹊知道他是又发了病,胸腔中漫上股苦涩,也只好先劝道,“殿下,夜深了,先回房去吧。”
“你穿这身白衣好看。”萧潋意道:“从前怎未见你穿过?”
峪阳临行前陈簪青曾说过两年之期临到,萧潋意的痴病会慢慢发得愈发频繁,每一次病发的愈久,残毒对他的神智也就伤得更深些。桃蹊心下一狠,并掌为刃,使力重重砍在了萧潋意的左肩处。
萧潋意重咳一声,噗得喷出了口紫黑的淤血。
这口血吐在眼前,在他面前留下了一团污。萧潋意下意识擦了一把,在土地上抹出了五根清晰的指印。直至这时,他脑中清明这才缓缓回位,萧潋意长出了口气,低声叫了声:“桃蹊。”
“奴婢在。”
“传人把这擦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这句,他站起了身,远远地又看了眼某个方向,回了身,大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第77章有念念成邪
“你说,要朕亲去兰渡寺。”
正殿中,萧载琮坐于高台,开慧合掌立在大殿正中,闻此言,垂眸道:“是。”
堼清殿的御座修得高,鎏金红木上透雕着龙纹宝花,立在台下的人若垂头低眼,便只能看到皇帝靴上绣着的两条张牙舞爪的龙。
萧载琮左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两个玉核桃,半阖着眼问道:“为何。”
“昨夜贫僧打坐,得应身佛祖入梦,要贫僧带给陛下一句话。”
“什么话?”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萧载琮布满沟壑的脸上缓慢扯出个笑意,眼底光芒锐利,“劳大法师替朕解读一二,佛祖此言何意?”
开慧道:“贫僧不敢妄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殿中没有别人,两侧只留了几个奉茶的婢女,开慧说完这话便不再多言,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只偶有几声玉石彼此缓慢擦过的声响,那是萧载琮手中的玉核桃发出的动静。
“大法师笑言,即是佛家言你却不可解,岂非愧对佛祖。”
开慧道:“佛祖一言,落在众生耳却有不同解。”
“那依你看,佛祖又是想让朕有何解?”
“贫僧不知,敢问陛下可曾有过愧心事?”
一旁立着的小婢女手中茶盏轻微地一抖。
她小心地抬起了脑袋,迅速瞥了一眼萧载琮的脸色。却看苍老的帝王端坐在御座上,半边侧脸不见有异色,神色倒算平静。
萧载琮面上笑意淡去,不动声色打量他半天,缓慢道:“你倒胆大。”
开慧八风不动地立在原地,平淡道:“皆从因起,是说过去所发生事。一切诸报,是指未来可结果时。贫僧并不知陛下过去曾有何因,自也不明今后或有诸果,一切所言,皆只在陛下心中所想。”
萧载琮喉间滚出声模糊闷笑,像是嗤意,“你说下这些话,难道就不怕朕会让你丢了脑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佛祖有言,弟子不敢违逆。圣上在前,贫僧不敢诳语。”
他这句话说得不卑不吭,其意也算高明。萧载琮不再言语,面上却也瞧不出喜怒的样子,手中玉核桃来回转着,又问:“那佛祖要朕亲去兰渡寺,又是为何?”
开慧却道:“贫僧不知。”
萧载琮听了这话,反倒哈哈大笑了两声,问:“这月吉时何日?”
“回陛下,明日冬月甘九,正是吉日。”
“嗯。”萧载琮忽抬手将手中玉核桃一抛,他身后那婢女忙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便听萧载琮道:“准了。”
一阵轻风吹过。
盏中茶汤上飘了一片枯叶,萧敛意轻挑去了,两指一松,便被卷进了寒风中。
徐忘云独坐在长廊上,头顶黄铜铃铛随风轻声作响。他神色平静,正望着青灰石瓦廊下透出的一方天色出神,脸侧却忽地一热,是被萧敛意捧着一盏茶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阿云在瞧什么?唤你半天也不应我。”
萧敛意在他身侧席地坐下,徐忘云接过茶盏,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并未答他。萧敛意仔细端详他侧脸半响,自然知道他心下所想,却也只能佯装不知,起了个无关的话头,“阿云尝尝,这是宫人新采买来的戴胜香,据说城外一叶千金十分难得,你快尝尝看,是不是真有他们说得这样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忘云依言尝了一口,简短道:“好。”
这句点评给得敷衍,萧敛意却也罕见地没多纠缠。他将自己手中的那杯放在一旁,抱着双膝歪着脑袋瞧他,瞧他面色平淡地望着别处,哪怕席地而坐脊背却也挺得笔直,不由轻笑了声,忽伸手撩去了他额边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这样隔三岔五的动手动脚徐忘云早已习惯,只看了他一眼便再没给什么生动的反应。萧敛意手指牵着他那缕发丝滑到他的耳侧,指尖轻轻地蹭过他的眉尾,却也不敢再有什么别的动作,缓缓收回了手,落回徐忘云看不见的地方,又将那根指头悄无声息地攥进了掌心里。
这一套鬼鬼祟祟又满怀少女春情的动作徐忘云自然丝毫未察,两人各都静下来,一红一白两个影子,便这样默不作声地坐了许久。廊下系着的黄铜铃时缓时急地摇晃着,天地一隅,便只剩这只铜铃轻响,和远方隐隐传来的鸟啼声。
桃蹊揣着一封书信匆匆入了院,一脚踏进大门见着此景面色当即一变,正欲转身就走,萧敛意却在这时叫道:“桃蹊。”
桃蹊如临大敌地转了身,萧敛意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将信拿来。桃蹊于是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萧敛意展开看下去,见那上面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明日。
徐忘云问:“谁的?”
“棠儿的。”萧敛意将那信随手折起,丢回了桃蹊手上,“说在外仍寻不到陈簪青的踪影,问我还要不要继续找下去。”
徐忘云不疑有他,“陈医师还未寻到?”
“谁晓得她是跑到哪里去了。”萧敛意对桃蹊道:“去给棠儿回封信,写知道了,自去就好。”
桃蹊应了声,忙捧着信纸匆匆跑走了。徐忘云关切道:“陈医师不在,你的药还有多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敛意笑道:“阿云这是关心我?”
徐忘云道:“你只回有多少就好了。”
“不慌不慌,还剩许多呢。”萧敛意捧着脸瞧他,“她临行前给我留得这些,足够我吃上许多时日了。”
徐忘云嗯了一声,又扭回了脸。两人各自的茶盏皆被仍在身旁,这城外一叶千金的茶汤早已暴殄天物地凉了个透彻。萧敛意看他许久,没话找话道:“阿云近来睡得好不好?”
徐忘云瞧他一眼,短促回道:“好。”
“可有做梦?可梦见什么了不曾?”
徐忘云说:“不曾。”
萧敛意有心想与他多说几句话,又道:“那阿云……床铺软不软?要不要我传人给你换一床新的来?”
徐忘云侧头看他一眼,不再回话了。
“我近来总觉得床铺睡得不如从前软,枕头也不似从前般舒服,你说是不是这个我才总做梦?前些日子我听宫人说京城里有个姓梁的纺织娘很会做被褥,你说,我若传人去买一床来,是不是便能睡得更安稳些……诶!阿云!你去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絮絮叨叨讲个没完没了,徐忘云实在听不下去,起了身往屋子里走了。萧敛意见他要离开,旋即不乐意地叫了起来,徐忘云路过他身侧时,便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做安慰。
这安慰好似一阵轻风,转瞬即逝地拂过他的肩头便散得无影无踪。但他的手离开时,却又有个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肩头掉进了他怀里。萧敛意狐疑地捡起来一看,见那从徐忘云手心掉进自己怀里的,竟是一块包的仔仔细细、个头小巧的饴糖。
“……”
他捧着这块小小的饴糖,半响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说了句:“阿云拿我当孩子哄?”
徐忘云的身影早就进了门中,连一片衣角也再看不见了。
宽阔的长廊上,萧敛意独坐在上面,捧着那块饴糖,半响再没了动静。
廊下的黄铜铃铛“叮当”一声轻响,便又重归了一片寂静。
次日,冬月甘九。萧载琮如约乘车到了兰渡寺,身旁,还跟着身披凤袍的皇后。
皇后神态平淡,头顶珠冠在日晖映照下闪着华美光芒。萧载琮携她拜完了神佛,当晚照例留宿一宿。到了夜里,萧载琮与皇后回寝房的路上,却撞上了个身形匆忙的灰衣僧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灰衣僧人瞧着年纪不大,手里捧着个木盒子跑得匆忙,险些当头撞上萧载琮。身后侍卫出刀便要将人扣下,萧载琮抬手止住,道:“佛门净地,莫要放肆。”
“小僧莽撞,冲撞了施主,实在对不住。”灰衣僧人约莫是长在寺中的行僧,不识他是当今圣上,脱口只叫施主。萧载琮或许是今日心情好,并未与他计较太多,看他低着头垂着眼,怀里宝贝似的捧着个木盒子,起了兴趣,便问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灰衣僧人道:“一些秽物,只怕污了施主的眼。”
萧载琮道:“打开看看。”
“施主莫怪,实在不便……”
萧载琮微白的眉毛蹙了起来,他年纪大了,眉头微微一蹙便在额心显出深深的纹路,语气一沉,帝王威压便深沉的压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头上,“朕说要打开,你便打开。”
灰衣僧人哪怕再少经人事,听了萧载琮脱口而出“朕”,便也知了来人是谁。他面色一白,依言将手中木盒的盖缓缓打开了,众人目光落在那里面,瞧清楚其中之物,却都不约而同的呼吸一屏。
——只见那盒子里竟躺了一只被剥皮的猫,浑身血肉模糊,肢体僵硬而扭曲,早已是一具尸体。
皇后面色轻微地一变,抬头死死盯住了那灰衣僧人。萧载琮面沉如水,缓慢地掀起眼皮,“何意?”
“尊者曾言天地一本,狸猫若剥了皮,和刚出世的人有些相像。”灰衣僧人道:“这是今日做法事上用的,正要拿去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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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冷月
说完这句,他重将木盒盖上,朝二人鞠了一躬便低头匆匆退下。众侍卫沉默不语,皇后眸色冷厉,心下似有思绪万千交织闪过,沉沉望着萧载琮的背影。
萧载琮道:“……剥了皮似新生子。”
他似是觉得这话好笑,哼笑一声,抬步朝寝院走去。众侍卫忙跟上。皇后顿了一顿,迟了半步这才缓步跟上,匆匆夜色中,她回首望了眼身后无言耸立的深灰僧舍,眼底幽深阴冷,如一汪漆黑不见底的潭水。
入夜,万籁俱寂,天地黑若一色,如同重回混沌时。寺内后院角落的寝室中,萧载琮已沉沉睡去。皇后仰面躺在他身侧,睁着眼听他平缓的呼吸起伏片刻,缓缓起了身,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
门外,守夜的侍卫蜷着身子在角落里打瞌睡——姿势有些古怪,比起睡着,更像是被什么人打晕的——皇后推门而出,旁侧的宫人已侯了许久,见她出来便立即迎上,递给了皇后一张信纸。
皇后拿起扫了眼,捏成一团塞进了怀中,往侧走了几步,离了寝屋的门,这才问道:“找到了?”
宫人摇摇头道:“娘娘恕罪,奴婢已将这寺中大小院落翻了个遍,并未瞧见您说的那物。”
听了这话,皇后面色未变,淡道:“信都送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人回道:“回娘娘,都送去了,想来现下太师府已收到了信。城外将士也都传了令去,只等您下旨了。”
皇后朱红的唇紧闭不言,风眼微转,瞧了眼黑沉的天幕。
宫人久等不到她的话,轻声询问道:“娘娘?”
皇后却道:“你看,入了冬,夜就变长了。”
宫人不解其意,只好谨慎回道:“娘娘说得是。”
“夜变长了,梦就会多。”皇后说:“指着天过日子,到底是自寻绝路。”
“娘娘的辛苦神佛都看在眼里,自会佑护您。”
“神佛。”皇后嗤笑了声,“神佛和死人倒有一处相像,也就只这一点好处——嘴生得紧,都不会说话。”
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谨慎起见,她还是低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烧了。”皇后冷漠道:“只死一个宋多愁,没什么大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宫人低声应了,想了想,又问:“娘娘,宫中那边是否要一同处置了?”
她附在皇后耳边低声道:“今夜这事出得蹊跷,奴婢心想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是不知是谁。宫中后妃陈贵妃觊觎后位已久,赫连妃心思深重,行事一向狠辣。陛下子嗣除珵王外,也就只四殿下一位……可她又是个出了奇的蠢货。”
令和公主积病已久,许是常年杂药吃得多了,脑子便不怎么灵光。旁人说什么都信,给什么套都钻,是个胸无城府的庸才。宫人顿了一顿,不明白皇后为何此次未传旨要珵王同来,接着道:“再者便是珵王那边……”
皇后面色平静,冷沉道:“蠢东西,天底下除了自己,旁人谁也不能指望,指望了,就是自寻死路。”
宫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顷刻出了一身冷汗,忙跪道:“娘娘恕罪,奴婢愚蠢,奴婢知错了。”
夜幕中,遮天蔽日的乌云不知何时退去,一轮圆月缓缓显出,散出冷白月光,在长廊上映出皇后一道细长的影子。
皇后立在原地,垂眸望着她,面色在阴影下显得晦暗不清,犹如月光映不到的墙角,遍生青苔秽土,被杂乱野草裹得密不透风,唯有两处光点隐在其中时隐时现——那是藏在杂草青苔里的毒虫害鼠。
“今夜一过,便一同置办了。”少顷,她道:“留着,到底是个祸害。”
宫人头磕在冷硬的地板上,跪道:“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忽有风起,天上乌云被风推动,惹那月光时隐时现。又是一阵风动,长敬宫中,案上烛灯被风撩动,摇动两下,窗外,忽闻一声轻响。
夜已深了,萧潋意身上衣饰竟还未卸去,一身红衣明艳,漆黑长发由一只金钗斜斜挽在侧边。徐忘云端坐在他身侧,二人皆听到了这声响,却都未动。萧潋意伸手取了案上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清茶,缓缓递到了唇边。
下一瞬,窗子忽然被人大力拍开,一群手持长刀的黑衣人从中冲了出来。徐忘云的长剑正搁在桌上,几乎同时,他挽了长剑翻案而起,一剑断了最前头那人的刀身,身形快如幻影,与之交锋盘旋起来。
刀剑相撞声不绝于耳,这些黑衣人数量众多,刀法卓群,一看便知是多年精心栽培的好手。徐忘云眸光冷厉,手下长剑残影纷飞,锋利剑光寒意一闪,毕生杀意,眨眼便将这群黑衣人逼退了大半。
萧潋意八风不动,轻吹去盏上微白的热气,啜饮一口。
地板上已横尸许多,余下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对,翻窗欲逃。只可惜徐忘云比他更快,伸手扯下窗帘甩了出去,迎面将这几人拦住,柔软的布料便如有生命般紧紧缠上他们的身子,一同打包扔在了萧潋意的脚下。
几个黑衣人使命挣扎起来,只是身上本该脆弱易裂的布料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他们互相瞧了一眼,便要咬破口中毒药自尽,幸而徐忘云早瞧出了他们的心思,喀嚓几声脆响,便顷刻间将这几人的下颌掰脱了。
“阿云你瞧,这是几个硬骨头。”萧潋意放下茶杯,唇角带笑,缓声道:“硬骨头总是最叫人省心的。你们是谁家的?珵王?慈明宫?”
几个黑衣人下巴合不拢,自然也说不出话来——也不会说,只对萧潋意怒目而视。
萧潋意与之对视,思忖片刻,对徐忘云伸了一只手,掌心朝上,是要徐忘云将自己的佩剑给他。徐忘云想他是要拿着逼供,也未多问,便依言递了过去。
萧潋意接过,在掌中掂量几下——便挥剑将这几人杀了个干净。
徐忘云着实意外,蹙眉道:“为何?”
萧潋意道:“不想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想留了?”
“嗯。”萧潋意笑了起来:“要在这时杀我的除了珵王便是皇后,横竖都是豺狼,我做什么非要问出谁是谁家?白费口舌。”
徐忘云无言,“你先前不是说要我留下活口,你有话要问。”
萧潋意说:“不想问了。”
“……”他阴晴不定,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徐忘云不说话了,拿起萧潋意方丢在桌上的佩剑,擦净了收回鞘中。
地上横尸众多,鲜血横流,浓浓血腥味挥之不去地缭绕在二人鼻头。萧潋意浅色眼珠冷如寒玉,漠然地重拿起茶杯,刚要放进嘴边,手却顿住了。
淡黄的茶汤清澈透底,只是最上面不知何时被溅入一滴鲜红血珠,半融不融地浮在水面上,在周边晕出了点澄黄的杂色。
萧潋意盯着那滴血点,半响轻笑了声,“水搅得更浑些,才好趁乱摸上条大鱼。”
徐忘云正将尸体聚在一处,好方便等会一同清出去。听着这话,他直起身淡淡看了萧潋意一眼,却见萧潋意并未看他,身上红衣鲜艳如血,支着腿坐在软垫上,说完这句,这才抬头瞧向徐忘云,耳后金钗闪着细碎金光,正映着他唇边一抹浅笑。
徐忘云默默与他对视,片刻后,重又垂下眼,淡道:“起来,帮忙。”
——天上的圆月孤寂地悬着。
梦中千种颜色交织,过往种种争相浮在眼前,虚实参杂光怪陆离。萧载琮沉睡中忽撕心裂肺咳了起来,终浑身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扯了床榻旁备好的方帕,坐起身又咳了一阵,半天才缓缓平息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半睁了眼,这才发现自己身侧空空如也,床褥冰凉,早就不见皇后踪影。
萧载琮面色平静,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未多言,也不叫人,自己掀了被褥,身形滞缓地慢慢挪了身子,坐在榻边,垂头不动了。
圆形的木窗嵌在他面前的墙上,一轮圆月映在其中,冷清的月光笼着苍老的皇帝。去了龙袍,这才叫人发现他身形不知何时已如此佝偻,寝衣罩在他身上单薄的犹如一张宣纸,满头发丝尽白,竟不知何时已隐隐有了油尽灯枯之象。
萧载琮对着窗外孤月垂眸静坐,像有思虑。忽然,圆窗外似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萧载琮抬了头,见窗外夜色寂静,天上明月祥和,天地俱静,连一丝风也未有。
他站起了身,推门而出,见不远处一幢僧舍前,有个着白衣的僧人背对着他,脖上挂着一串血红的背云,末尾处流苏无风自动,正随那僧人的步伐左右摇晃着。
“你。”萧载琮眯了眼睛,“你是什么人?”
白衣僧人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朕问你话,你究竟是什么人?”萧载琮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微抬高了声音叫着侍卫,“来人,将那人扣住了!”
夜色寂静,往日围在他身侧的众多侍卫竟不知都去了何处,无人应他。眼看那僧人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眨眼便要消失在夜色中,萧载琮下意识抬步跟上,竟活似被什么迷了心窍般,便就这么披着寝衣,孤身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接到有宝宝反映不太清楚更新规律,追读体验略差,跪地谢罪。以后每周都会在初更的章末放上本周更新时间和章数,如果当天有事不能更我会上来放请假条的,不让大家白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本周更新时间11.15-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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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共五更,我尽量保持在九点左右更,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79章果报
也是奇怪,那白衣僧人瞧着施施而行,身形缓慢,却始终离萧载琮几米距离,任他如何紧追急赶也未缩短半分,竟叫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鳞次栉比的僧舍在漆黑夜色中沉默地伫立,注视着萧载琮步伐颤颤的自它们面前而过。脚下石子铺成的小道高低不平,轻轻一踩便会发出咯吱叫响。萧载琮跟着那白衣僧人穿过僧舍,穿过钟楼,穿过戒台,一路西行,最终停在了一处修建地高大的宝殿中。
僧人跨进门槛,洁白的衣角在门缝中轻轻地一晃,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殿内宽阔,高大到抬头竟让人瞧不清头顶的花纹究竟刻得是什么形状。方一入殿门,便可见正中立着一尊巨大的彩身佛像,人在其下如同蝼蚁,甚至不抵那佛像的半只手掌大——在他身侧左右亦各环绕着众多神佛菩萨像,再往上看,只看那墙壁房梁也尽都悬刻着数尊塑像,琉璃胜境,六欲诸天,大小不一各不相同,密匝只怕上千座不止,雕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四下看去,如同真踏入西天净土一般。
这便是真正的万佛同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载琮沉面扫了一眼,不见那白衣僧人身影。他抬步迈进门槛,正欲往前走,一侧头,却瞧见了旁侧高大墙壁上精美的壁画。
他的步子蓦然停住了。
——只看那壁上画的是一个僧人,着一身白衣,带一串血红背云,面容生得俊美,合掌闭目,神情隐有大慈悲之宝相——正是方才那院子里,与萧载琮匆匆一瞥的白衣僧人。
萧载琮眉头轻微地一抽动,循着那壁画缓慢地往前走,犹如卷轴缓慢铺开,只看那上面画着的是那白衣僧人的生平往事——记载着他是如何遁入佛门,如何刻苦修行,如何接下前人衣钵悟了大智慧。再往下看,却见壁画上多出了一个女子,身着华服,雍容华贵,在那白衣僧人的指引下拜佛读经,得道了悟;雪白的壁面不知何时缓缓染上一层绯色,日夜相处,二人竟大逆不道地生出了情愫,终有一场大雪时,万佛缄默,那女子竟在寺中有孕,诞下了个孩子。
画卷末尾,最下方角落处用梵文刻着一段话:成武二十八年冬月初八,圣僧迦南,与高氏桢与。
萧载琮沉默地立着,久久未动。
一旁香案的宝盆中,放着一串雪白的砗磲和一只猩红的玛瑙戒,两物安静相依着呈在盘中,隐隐闪着不详的细光。
那玛瑙戒萧载琮认得,那是高氏的祖传之物,高桢与当年出嫁时,高老太师曾亲手将它套在了她的手指上,那是皇后的陪嫁。
那是高太师府的长女高桢与,大郇的皇后——那是他的发妻。
萧载琮许久终于有了动作,只看他伸出枯槁的手抓起了那两物,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皇后面色平淡,正立在殿门处。
萧载琮与她对视许久。
殿中万佛宝相庄严,慈悲俯望世人。萧载琮手抓着那两样东西,半响不语,久久,猛地抬手将那两物朝皇后扔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后不躲不避,被那两物重重砸了个正着,神情反倒平静,出声道:“陛下。”
过往不堪的旧事终于挣破了这一层薄薄草纸,呲牙咆哮着燃起了熊熊烈火;直烧得萧载琮浑身血液都滚烫沸腾起来,怒号着冲刷过他的头骨,余下层挥之不去的烫意。
“贱人。”萧载琮双目都被这层火烫得通红,面色隐隐泛着青灰,“你这贱人。”
过往遇到此等情形时,不管是否真假,皇后总会辩解叫冤。这是这一次,她半个冤字也未再吐出,身子站得笔直,不见分毫心虚悔恨,却问道:“陛下何故动如此火气?”
“朕与你,与你结发四十余年。”萧载琮下唇微颤,一时急火攻心,险些站都站不住,“你何来脸面竟敢问为何?!”
“我为何不能问。”皇后淡道:“我与陛下结发四十余年,未有一次出口问过何故,实不明陛下为何怪罪。”
“你这……贱人……!”萧载琮勃然大怒,杀心骤起,忽猛地抽了旁边佛像手中宝剑直指皇后,怒道:“贱人该死!”
锋利的剑尖直指着自己,皇后面色丝毫未变,“我实有许多想问,愿请陛下一答。问陛下何故杀我父亲,问陛下何故放任平妃害我,问陛下何故将与我只相差十二的萧文壁过继于我,明知他生母平妃害了我腹中子,还要我对他视若己出,演了三十余年的母子情深。”
她话音冷静,虽是再问“何故”,却问得平缓淡漠,不像是求复,也许是知萧载琮不会答——萧载琮果然不答。皇后像是轻笑了一声,又道:“臣妾是不该问。”她又说:“只是我实在厌烦。”
萧载琮怒不可遏,不欲与她多言,抬剑便砍。皇后注视着他,侧身避过,抽出旁边塑像手中的宝器,迎面架住了萧载琮的剑刃。
两剑相交崩出一线刺眼的火光,相抵相阻,剑身映下的阴影中,皇后面色晦暗,积了半辈子的话终于有朝一日可脱口而出,只听她无比清晰道:“我与陛下执手四十余年。”她的声音在寒冽的剑光下显得残忍无比,“只觉日日夜夜,如万蚁蚀骨,令人作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贱人!”
萧载琮大喝一声,双目血红,干瘪的手背青筋道道绽出,手下更用力几分,凶狠地抵着皇后的剑刃逼向她。皇后奋力一推,千钧一发地将自己从他剑下滚了出去。萧载琮步步紧逼,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怒嚎着扑过来,剑刃寒光闪闪,是存了誓要将她斩于剑下的决心。
四面神佛缄默,数千双眼睛,万千种表情。或悲目低垂,或阖眼不视,或金刚怒目——层层叠叠,在这方寸之地一动不动,沉默着注视着殿中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二人。
他们打得激烈,争斗间撞破了数尊塑像,殿中时有重物摔在地上砰地炸开的巨声响起,又听铁器相交发出阵阵刺耳锐响,许久,终于一声铁刃从中断裂开的咔嚓声,断剑打着旋飞了出去,正正落在了佛像脚边。
萧载琮年轻时毕竟久经沙场,剑术难寻敌手,皇后在他盛怒下不敌,混乱间被他刺中多剑。数道新鲜伤口还在汩汩渗血,狼狈不堪地被萧载琮举剑按在地上,剑刃离她喉门只不过三寸之余。
萧载琮呼吸沉重而压抑,面色可怖,双眼凸出犹如青面獠牙的恶鬼,使力欲刺——
——“不好了!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快来人救火!”
殿外,忽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声,倏地划破了寂寥夜色。萧载琮手下动作被这声叫喊打断,抬头看去,见殿门外的夜色不知何时染上了隐隐赤色,满寺僧人慌乱奔逃,滚滚浓烟升腾而起,似有火光烧得正旺盛。
皇后侧耳不动了,静了半响,却始终未听着那一声钟响。
转瞬间,她心下便明白过来寺外多半有了变故,只怕她今日,是难得善终了。
片刻,她反倒笑了声,轻轻闭了下眼。
“……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毫无征兆的,她突然大笑起来,眸光微动,盯了萧载琮片刻,又忽竭力抬起上身,手掌猛地攥上了萧载琮的剑刃,顷刻便有鲜血从她指缝中溢出,顺着剑刃滴落,啪嗒一声落在她的脸侧。
“你瞧……人的血是红的。”她紧握着剑刃盯着萧载琮,描得朱红的唇扯出一个笑来,“你杀了这么多人,可知人血是什么颜色,尝起来又是什么滋味的?”
萧载琮定定凝望她不语。
“我最恨你装模做样,假意虚伪;我爹助你得位,你得掌大权后却要杀了他;你为固帝位求我为妻,成后却事事冷落;你害我家至此,还想要我死心塌地地守着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平妃的堕胎药是你给的?你以为我不知你为保皇位,亲手勒死了先皇,毒死了你的亲兄弟。”
“你杀父杀兄杀子。”她说:“你也配骂我狠毒?”
萧载琮身形枯槁,后齿咬得紧,下颌双唇阵阵发颤。
“你这王八蛋。”她终于得以戳穿了皇帝面上摇摇欲坠的皮,笑意更甚,口中吐出来的话轻若无声,一股风便能吹散似的,“你得而不满,贪得无厌。全天下的便宜还能都叫你一人占了?我呸。”
说完这句,她身子猛地向上抬起,就着他的手忽一使力,便听“噗嗤”一声闷响,长剑便瞬时穿透了她的身体。
猩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她破口处涌出,皇后口中吐出大股鲜血,死盯着萧载琮,又忽然,她一把抓上他的衣领,逼近了他,含着满口鲜血,含糊却又无比清晰地,一字一顿对着他道:“我在地狱……等着你……”
说完这句,她倏然松了手,仰面重重砸在地板上,再无半声动静了。
“……”
天地俱寂。
“谁!是谁在那里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陛下?陛下!是您在里面吗!?”
火势愈大了,寺中众侍卫皆在焦急寻着萧载琮,有侍卫匆匆路过宝殿,借着冲天的火光瞧见了里面有个跪着的身影,远远便觉着眼熟。走近了些,方才瞧清了里面当真是萧载琮,便急急进了殿,焦急道:“火要烧过来了,陛下请速随卑职离……!”
他话说了一半,这才后知后觉的瞧见了萧载琮面前的地上竟还躺着一个人,身上插了把剑,双目尤还死不瞑目的大睁着。
他震惊地瞧清了那尸体的脸,紧接着浑身鸡皮疙瘩便登时尽数炸了起来——那竟是……竟是当朝的皇后。
侍卫吓得不清,语无伦次道:“……陛下……皇,火,娘娘……”
萧载琮垂着头,半响,滞缓地抬头瞧了他一眼。那侍卫登时被吓得噤了声,借着火光,却眼尖地瞧见了他脸颊上一点残存的水迹,微微闪着光,竟像泪痕。
——“师父!师父!”
一处烧得猛烈的禅室外,那法号玳善的小沙弥满面泪光,撕心裂肺地冲着里面大喊着。其余几个稍年长些的僧人亦是面有泪痕,抓着那小沙弥不让他冲入火海,数十位僧人,皆以同一目光怮动注视着禅室,注视着禅室冲天大火中,静坐在其中的那个人。
开慧盘腿端坐在大火中,双手合十,面对着正前方的一尊小小佛像,阖目垂首。身后房梁被烈焰烧得断裂,砰得砸在地上,火苗隐隐已湳楓舔舐上了他僧袍的一角,房外稚徒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开慧犹如未闻,合掌坐得安稳,嘴唇微动,像是在念什么经文。
寺中,万佛巍然不动,众生哭嚎声与呼救声穿云裂石,灼灼火光刺透了夜,将这天地齐染成了同样的炽色。
第80章侜张为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文心中文小说https://m.wenxiuzw.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与此同时,寺外。
萧文壁负手立于山头,瞧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他身后众将士刚经过一场厮杀,地上横尸遍野,满是鲜血。有个首将打扮的将士小跑至他身侧,毕恭毕敬地冲萧文壁鞠礼道:“殿下,皇后的将士已全部清剿完了,如您所吩咐,一个活口也没留。”
“嗯。”萧文壁应了声,俊朗的五官温润,唇边挂着浅淡的笑,“传下去,今夜过后,通通有赏。”
首将应下,朝后大吼一声,山上众将士便欢呼起来。萧文壁面带笑意侧过了脑袋,转向了旁边被粗暴地绑在一处的两个男人,温和道:“宁汤伯,高小伯爷,许久未见了。”
宁汤伯——皇后的表亲对他怒目而视,只可惜嘴中满满塞了布巾,只能发出许多其意不详的闷声怪叫。萧文壁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纸,缓缓打开了。
“今夜子时,携全部将士至京城罔微山上埋伏,钟响为号。”
萧文壁愉悦道:“母后的亲笔我断不会认错,想来父皇也绝不会。意图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现下母后怕是难保,不知过了今夜,这宁汤伯爵府和高太师府,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两位伯爵瞋目切齿,恨不得当场咬断了口中塞着的布巾,好啖下萧文壁的骨血,才好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了。”萧文壁道:“我想父皇今夜劳累,实在不忍看他再为此等小事烦心。我身为人子,合该替父分忧,只好擅作主张,送两位先一步上路吧。”
他拍了拍掌,首将便听令而来,只听萧文壁道:“把他二人装在马车中,找匹发疯的马,寻个离寺不远的山路将他丢下去,就说是得了母后的指令带兵而来,却在半路听了皇后死讯,心下惶恐,这便已畏罪自杀了。”
首将领命,不顾他二人挣扎,指了几个士兵粗鲁地将他们拖进了马车中。萧文壁收回视线不再看他,重又将目光投向那处火光,唇边慢慢攀上一层笑意。
——“不好啦!不好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长敬宫内,有个小宫人匆匆跑进了内院,急得满头大汗,边跑边叫喊着。桃蹊立在萧潋意的寝殿外,听着这动静,面色一沉,三步并两步下了台阶,一把将那小宫人摁在了院门处,喝斥道:“夜半三更,叫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