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养个机器人电子宠物似的。
春暖花又开的季节,明初那健康无比、能吃能睡的体格,平常连感冒都很少有,突然生了一场病,差点就卧床不起了。
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明鸿非那种把孩子当牲口养的野兽派都推了个会议,去医院看她。
正好是周末,赵懿宁从家里来的医院,抱了一捧鲜花,进门却差点吓死。
单人vip病房里,明初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吸着氧,心电监护仪都上了,不过赵懿宁进去的时候已经拆了,但还没撤走,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而明鸿非一身西装,单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地站在窗边接电话,似乎是在打电话会议,很专注。
赵懿宁从小就怕他,比怕自己爹还怕,看个背影就开始哆嗦,眼神询问明初:没事吧?这么严重,你爸竟然都来看你了。
从小到大,明鸿非养孩子的态度一直是:金钱和自由是对孩子最高的奖赏,聪明的孩子才配得到。
幸运的是,明鸿非足够有钱,明初也足够聪明,所以父女两个虽然各自看不惯对方,但因为根本利益一致,其他矛盾便成了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在某种程度上也算父慈女孝。
许嘉遇也在,穿着家居服,脸色略有些苍白,人是他送来医院的,明鸿非来让他很不自在,但因为明初还很虚弱,就没走,此时坐在病床前用热毛巾给她擦手,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倒是很乖巧。
……但赵懿宁总有种他没表面那么好说话的感觉。
明初看到赵懿宁的表情,显然读懂了潜台词,扯了下唇角:“没事,明总待会儿就走,来看一眼我死了没。”
明鸿非听见了,回了下头,表情冷酷地瞥她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感觉有骂声飘过。
真吓人啊,赵懿宁那一瞬间差点立正稍息再鞠个躬。
明鸿非的秘书程启东从医生那儿回来,推开门小声问了句:“小初好点了吗?”
明初“嗯”了声,懒得多说话,胸闷气短,感觉快死了。
平时不常生病的人,偶尔生次病,就感觉天都要塌了。
而且赵懿宁太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怕吃药打针进医院。
程启东点点头,目光移过去又看了许嘉遇一眼,眼神略微复杂。
许嘉遇看到明鸿非来,本来是要离开的,但被明初叫住了:“你留下陪我。”
然后许嘉遇就真的留在这儿了,但显然面对明鸿非以及程启东非常不自在,甚至有点焦虑。
赵懿宁看他都快要崩溃了,替他解了围:“要不你下楼去帮明初买点吃的吧。”
许嘉遇先看了明初,明初点了头,他才离开。
赵懿宁终于想起来这几个月许嘉遇好像一直都这样,所以才问了那句话。
明初笑了下,轻声说:“他以为他酒后那什么来着,我也没想骗他,莫名其妙他就……那样了。”
他简单把那天的事解释了几句,赵懿宁一整个叹为观止,半晌憋不出来一句话,最后只能竖了下大拇指:“真行。欺负老实人,你要下地狱的我的宝。看你给人调教成什么样了,小心以后甩不掉,你俩可是没什么戏的,许家就差找辆车把许嘉遇撞死了,你跟他走越近,他可是越危险,你爸是不会允许你有任何风险的。”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程启东站在套间的阳台处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明鸿非终于把电话挂了,走过来的时候,明初和赵懿宁都闭了嘴。
“好好休息,小兰待会儿来照顾你,她来之前有事吩咐启东。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明初难得因为生病显得脆弱柔软一点,神色恹恹地说:“不要小兰,许嘉遇陪我。”
明鸿非拧起眉:“胡闹什么。”
“没有。”
“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纵容你,如果你没法注意分寸,就不要怪我插手。”明鸿非声音沉沉,隐约涌动着怒气,“你最近有点太得意忘形了,我不管你不代表你可以这么做。”
明初却不怕他,有点讽刺地说:“你自己也感情用事,没道理要求我理智守分寸。”
“这不是你胡闹的理由。”明鸿非目视她,“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明初抿了下唇,半晌才吐出一口憋了小半年的气:“你还记得我们秋天吵过一次架吗?”
明鸿非沉着脸,不作声。
明初自顾自:“我说你是疯了吗,非要找白曼清这么个人回家,你说不关我事。”她点头,“确实,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妈死了五年了,没道理你要一直替她守寡。但我就想不明白那蠢货为什么三天两头跳我脸前找事,明里暗里控诉我不让她给你生孩子,我以为你怕她孩子争家产,到时候闹不清楚。但年龄差这么大,你是多看不起我,我能让它扑腾出水花?我想来想去只觉得你还是放不下我妈,又爱她,又恨她,她死了你也要折腾自己,演点独角戏,给你们的爱情续点集。但又觉得荒谬,你要是真那么爱她,你得守一辈子寡才算事。那天我成人礼,爷爷想方设法给我定婚事,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哪怕是你,也没有那么自由对吧,他一直催你再生一个是不是?”
那老头一直在意她是个女孩,之所以她感触不深,大概是明鸿非在后面顶着。
明鸿非抬眸看了她一眼,这孩子既不像他,也不像她母亲,她自己长成一个样子,有时连他都会有点吃惊。
“所以呢?”明鸿非不耐烦地问了句,“然后你就跟我胡闹?放心,我不会干预你的婚事,但你也应该知道,许家人不行。”
明初脸色苍白着,情绪波动让她越发喘不过气,因此一时也懒得跟他吵。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很没劲。爸,你放过自己吧。”
赵懿宁听得迷迷瞪瞪,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疑心自己不该在这儿听着,但都听到这儿了,又不好意思突然走,于是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低着头琢磨了半天,终于琢磨出来点什么。
明家老爷子退到二线也不过是这三五年的事,明鸿非在集团大展拳脚,一度被奉为集团灵魂人物,实权在握,又有能力,似乎没什么能掣肘他。
但他始终恹恹的,像一头失去前进目标的雄狮,撕咬不过是一种本能,仿佛随时都会停下来,明老爷子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激发他核心的动力。
这么多年,他唯一热衷的就是给女儿堆砌金钱和前进道路的金砖垫脚石,那种倾注一切的热情和他本身的冷漠显得十分割裂。
明初一度觉得他爸是个刚愎自用的大情圣,他的灵魂早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