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回去,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看到她,他心跳不自觉加速,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道如今的他又是个什么样。
他期待着,想象着。
然而,回家前一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他和她的梦。
梦里,他回家当天,工人再次因为没拿到工钱的事闹了起来,这一次比希望闹得都厉害。
他们把他的门堵上了,不准他出来,一定要他给林显打电话,让林显出来发工资。
事情闹得太厉害,二叔来帮他都被他们打伤了,他不得不打了林显的电话。
但林显没钱了。
林志升给他留的钱早赔光了,这半年他拆东墙补西墙,就差卖掉自己的大哥大和摩托车了。
一方要钱,一方没钱。
他这个夹在中间的还急着去赶火车。
他大概就是上辈子欠了姓林的,投入太多,他这么撂挑子才是亏大了,没办法,他又一次掏出了自己攒的一笔钱,一人给发了笔过年费。
钱发了,他没钱了。
他几乎是身无分无回的家。
没有钱,一贫如洗的回去,他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只和往年那样,在远处看了在春联摊子卖春联的她,然后问了问孟龙一些她的消息。
确定她已经从落榜里走出来,在准备复读,他放下心,在远处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和孟龙一起去了姑姑家。
但他放心得太早了,也对她家里的事知道了解得太少,以至于他错过了第一时间顾何友赌博欠下三千块巨债的消息。
等他在姑姑家听到消息四处抓钱筹钱赶回来,她家里已经为了三千块钱,带着一个瘸子上了她家门。
她一心想要复读考大学,哪里愿意嫁人,还是嫁给一个瘸子。
她不愿意,
为了反抗,她跳墙跑了。
但她身上没有钱,瘸子又有车,她没办法直接跑出去,只能先跑去了她最熟悉的张裁缝家求助。
但张裁缝儿媳妇却因为怕惹麻烦,没同意帮忙,让她被朱凤美和赖桂枝重新抓了回去,当天晚上,她被朱凤美赖桂枝灌下一包药,和常军成了事。
他好不容易说服二娘上门提亲,得到的是一顿奚落和她已经被瘸子带回家的话。
她嫁人了。
他不敢相信,想办法打听到常家的地址跑去找她,刚好撞见常家摆酒的热闹场面。
她结婚了,新郎不是他,也不是他想象里,和她相配的大学生,文化人,只是一个瘸子。
他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想办法绕开人偷偷去到她婚房见了她。
和她说,要是她不愿意,可以和他走。
他可以带她去余暨,她可以在那边找份工作,或者继续读书。
但她看着他沉默半晌,拒绝了。
她说,或许那就是她的命,常军挺好的,虽然腿不好,但人好,也不介意她家里,她不打算走。
她认命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在她担心他被发现,着急的催促下,近乎麻木应了声:“哦。”离开了常家。
他以为,他们就那样了。
她嫁人了,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余暨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他一个穷鬼,也没办法做什么。
于是,他回了余暨,每天在工地上麻木的干活,挣那点窝囊费。
一直到半年后,他接到孟龙来信,和他说,他好痛苦,看到喜欢的人受苦,被关,他却一点都帮不了她。
喜欢的人。
他出来几年,都是从孟龙的来信知道她的点滴,孟龙喜欢谁,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受苦,被关是怎么回事?
看到信那一刻,他脑子一团乱,赶紧抓起电话打回了家。
当时孟龙就在电话边。
他一问起,孟龙就赶紧把事情告诉了他。
孟龙说,她嫁给常军以后,过得并不好。
她不是自愿的,哪怕办了酒领了证也没有愿意过。
常军怕她跑了,每天都拿一把大锁把她锁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偶尔常军心情好的时候会带她出门透透气,但都走不远,只在家附近,但凡碰见外人了,她要是多看几眼,都会被常军怀疑她在打什么坏主意,打算跑,然后把她拖回家收拾,用烟头烫她,或者暴力打她。
孟龙会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有个同学就是常军那个村的。